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了。
有些在朝堂上一派正色的大臣,在酒后丑态百出。
秦蔺坐在主位上,把玩手中的酒杯。
觉得时机到了,他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他朝着大家朗声说:“各位能莅临我府,秦某人无比荣幸,我敬大家一杯。”
监事大人奉承道:“大人肯赏光,才是我们的荣幸啊,这酒也该是我们敬才对啊。”
然后朝向大家:“大家说是不是啊。”
一群无权无势的小官纷纷点头称赞。
另一群看不惯的就是冷眼相看了。
谢方更是连头也没抬,直接把嘴里的酒水又吐回杯子里。
秦蔺看着那些身有傲骨的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视线在全场环视了一周,在王丞相身上停留了半刻。
他今日特请王丞相来,不是为了得到王丞相的支持,只是想要一个态度。
只要王丞相不管这事,事情就成了一半,日后陛下问起来,也能推脱。
见王丞相一直没有动静,秦蔺放心地收回视线。
“既然大家都这么给我面子,那我秦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监事大人一拍手掌:“大人直说,我们定当竭尽全力。”
“唉,是这样的。近日北方战乱又有起势,恰逢南方水患频发,陛下也在为此事为难。”
“我们身为臣子,国家兴则人民兴,我们自然不能做甩手掌柜的。”
监事精明的很,立马明白了秦蔺的意思一拍胸脯:“您说怎么办,我们都是吃朝廷俸禄的,定当竭尽全力!”
“我准备自己创办一个义仓,召集天下富商将余粮都聚集起来,救济百姓。”
“好啊,这可是大善事,大人如此胸怀一定会被百姓歌功颂德的。”
监事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
“是啊,秦城主真是好人啊。”
“对对......”
立刻一群人附和起来。
秦蔺装作一副难为的样子:
“唉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啊最近开支太紧,大量金钱全被用于救济流民了。”
“啊,怪不得我这一路走来连一个流民都没有,我原以为是北城养人,没想到这其中也有秦大人的良苦用心啊。”
“良苦用心算不上,不用如此说。我只是想为陛下分忧罢了。”
监事大臣也是最先表态:“那我们也要为陛下尽一份力,我别的不敢说,银钱的话要多少我给多少!”
“算我一份!”
“老身也尽一份绵薄之力...”
“......”
秦蔺笑容越来越大,他正得意时,突然有人通报。
“玢州城城主大人到!”
玢州城主?
自己何时邀请过他?
秦蔺心里思索着。
宴会已经开始了一半,有人却姗姗来迟,名号还如此响亮。
如此风头,大堂里的人纷纷看向大门。
等了半晌却没人进门。
秦蔺问:“玢州城主在哪?”
“这...大人,那城主把轿子停在门口好一会儿了。”
秦蔺挑眉,这是来砸自己场子的。
监事大人第一个不同意:“同为城主,这玢州城主好大的脸面,还要秦大人亲自迎接不成。”
秦蔺一挥衣袖:“无妨,来者是客。我作为主人自然要亲自迎接。”
“大人好气度啊,倒是我小气了。”
秦蔺从主位下来,朝大门走去。
宾客大臣们见状纷纷跟随出去,毕竟主人亲自迎接,他们也要随行。
但大多数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
大门口已经站不下了,其他人都站到了院子里。
院子正中间有一座白色轿子,两侧站着身穿白衣的护卫,每人都有佩刀。
要不是白衣都绣着纹样,乍一看还以为是送葬的队伍。
宴会上这不是在打主人家的脸吗。
大臣们面面相觑。
空旷的院子里一副这样的场面,空气间都充满了肃杀。
秦蔺装作体面的样子拱手作揖:“北城城主秦蔺见过玢州城主。”
“......”
无人回应。
秦蔺眼睛一眯,声调压低声音却抬高:“请城主下轿。”
“当,当。”
安静中敲击木板的声音格外清晰,至少在场各位都听到了。
这是玢州城主在轿子里,敲击轿身的声音。
接着一旁的白衣卫士低头凑近窗户,隔着窗帘听着什么。
接着他看向众人开口:“城主要秦大人亲自接驾。”
秦蔺笑道:“秦某人已经来了,玢州城主怎么还不下来。”
“请秦大人来轿前。”
人群离开炸开来,议论纷纷。
秦蔺面带笑容,脸色却慢慢发黑。
他心中细数这些年的作为,却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与这玢州城主结的怨?
今日这仇他是记下了。
要不是今日宴请宾客他不好发作,一个不知名的玢州城主而已......
秦蔺藏在衣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他平息着怒气,缓步走下台阶。
走到轿子前说:“请城主出来吧。”
秦蔺没有行礼,一双眼盯着紧闭的轿门。
他倒要看看里边是何方神圣。
轿子里传来声音:“听闻北城城主治理有方,我今日前来赴宴的路上看到北城如此繁华,真让我大开眼界。”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玢州城主是个女人?
秦蔺看向监事大人,见他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轿子里的人继续说:“同为城主,真是让我自愧不如啊。”
她果然是玢州城主。
秦蔺了然于心,笑着回应:“哪里话,多年前我也曾去过玢州城,那里山清水秀宛如世外桃源啊。”
轿子里的女人轻笑了两声。
“哈哈——”
然后话头一转:“...不过,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赵籽,你可熟悉?”
秦蔺抬头盯着轿子,目光仿佛穿过了帘子直直盯着女人。
原本百无聊赖站在人群中准备离开的苏远眧也停住了脚步。
秦蔺没有说话,他不能自乱阵脚,他要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知道些什么。
女人调笑道:“眼神不要这么吓人嘛,赵籽乃是我玢州城赵大人家的二千金,二小姐跟随苏公子一起入京赶考一段时日了,大小姐与老爷都非常担心。”
“我听说苏公子今日也会赴会,所以想说不定会遇上二小姐...”
秦蔺声音冷了下来,直接打断她:“那可能不巧了,苏公子不曾带二小姐前来。”
“而且只是找人的话,应该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吧。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和我绕圈子,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女人眯了眯眼:“那我就直说了,赵小姐是你抓走的吧。”
“无凭无据。”
女人的声音提高:“我有人证,物证。”
“带上来!”
秦蔺看着一个身着破破烂烂的人被押上来。
一松手,那人自己爬了起来,捂着脸口中还不断喃喃自语。
人群中苏远眧瞳孔放大。
静言。
被赶出去后,她居然被玢州城主找到了。
静言又开始把玩自己的袖口,眼睛涣散,有些痴傻。
苏远眧眉头微皱,看向秦蔺的方向。
静言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大群人,有些好玩。
“你们是来陪我玩的吗?”
“...快来啊,快来啊,多好玩的呢,大大......嘿嘿嘿!”
谢方一直在台上看着:“傻子?”
左御史轻摇了摇头:“不止,她这是被人吓成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
“你看她前言不搭后语,反应迟钝,眼神不能聚集,我曾经行过医,见过这样的例子不少。”
轿子里的女人开口:“你看你认得他吗?”
静言抬头,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间的秦蔺。
她想起来当自己九死一生挨过了二十鞭刑之后,自己苟延残喘地偷渡到北城找他寻求庇护,但是他却让手下杀了自己。
最后自己在极度恐惧下,掉落山崖,没想到反而活了下来。
立刻手中的袖子掉了下去,面前的人仿佛变成了妖魔鬼怪。
静言想尖叫但是发不出声音,身体开始痉挛起来,嘴里还不住地说着:“不要杀我啊,我给你们赵籽的路线,我帮你们引路,杀了主人一家,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像是向人群中投放了一颗炸弹,立刻炸开来。
大臣们轰然,开始议论纷纷。
“杀人?秦大人杀人了?!”
“那赵籽真的是被他抓去的?”
“怎么可能,秦大人乐善好施万不能做这样的事啊!别听信她们一面之词!”
谢方与左御史都是一脸严肃,如果这是真的,那秦蔺真是太可怕了。
王丞相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边:“两位抱歉,刚才你们的话我不小心听了进去。但是我有一个疑问?”
两人鞠躬行礼,王丞相德高望重,服侍过两个皇帝,皆身居高位。
谢方像是看到了偶像满脸兴奋,反而左御史不卑不亢地问:“您有什么疑问?”
左丞相笑着说:“这吓疯的人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左御史想了想:“疯人平时说话颠三倒四毫无依据,本是不可信的。但是此看到秦大人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反应...”
左御史的表情有些复杂,言未尽但是在场三人都明白了。
王丞相看向秦蔺:“...所以说,还是可信的吗。”
秦蔺面上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仿佛在嘲笑她们不自量力:“一个疯子,说的疯话,玢州城主却信以为真,还到我宴会上闹了笑话。”
话里话外把玢州城主说成市集泼妇一般无理取闹。
静言已经被打晕被带走。
女人不紧不慢地抛下又一个炸弹:
“疯子说的话,你们不信。”
“那本人的话,就可以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