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
苏远眧肩披氅衣,伏在书案写字。
马车一颠簸,一竖直接飞了出去。
苏远眧表情不变直接放下笔,拿起桌子上的布擦手。
前来通报的张小毛真的不明白,自己身为一级杀手不杀人,天天跟踪记录一个男人的踪迹。
眼前的人这么在意一个男人的行踪,不惜花大价钱。
难不成他是...断袖?
张小毛悄悄抬眼看了苏远眧一眼,直接对上一双充满威慑的眼睛。
“...报告少爷,赵佲愿这几日一直骑马向城外走,除了赶路就是野外露宿。”
苏远眧头也不抬,随意地把帕子丢在一边。
“下去领钱,继续跟着及时回报。”
“还有,收起自己的心思。”
心思被挑破,张小毛也脸不红心不跳。
翻身直接跳下飞驰的马车,一瞬便不见了身影。
马车外的小孙不理解了。
他与赶车的马夫坐在一起,一帘之隔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干净。
少爷明明担心赵小姐的事,却反过来绕这么一大圈,这又是何苦。
出行费用本来充足,赵老爷盼着苏远眧走,出手也是阔绰。
这下光是在请杀手上,就是一笔高费用。
这放在苏远眧这种省吃俭用,每分钱都花得有计划的人身上,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对不起少爷,之前说你薄情。
都是骗人的。
小孙被感动到,一扭头看见静言在后边马车探出头,远远地招手。
马车徐徐行驶在小路,为了保持平稳格外缓慢。
小孙认命地叹了口气,找准时机跳下马车。
“有什么事?”
语气不是很好。
静言保持住微笑:“少爷一路舟车劳顿,我做过厨娘,这几日的吃食就让我来做吧。”
“你做?我们可没工夫停下来帮你找炉灶,不过三日就到一轮春闱了,别因为你耽误了少爷行程。”
“少爷春闱可是大事,但你看这些天风餐露宿,少爷连夜吃不好睡不好。要是生了病,咱们可担待不起。”
“这...”
小孙一惊,的确他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行行行,你今日就跟着做饭的婆婆吧。”
“好。”
静言礼貌一笑。
“这护身符可不能给你,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是我娘送给我的,对我来说价值千金。”
面前女孩的脸已经模糊了,但是她清脆的声音却十分清晰。
“不然这样,我请你去我家吃饭,我母亲做的饭菜可是一绝!”
女孩伸出白净的手,皮肤细腻没有一点瑕疵。
自己想要握住,但一抬手发现自己满手脏污衣袖破烂,连忙要收回去。
女孩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不要害羞吗,你很漂亮呀。”
然后女孩把自己介绍给她的父亲,那个被别人称作菩萨在世的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慈爱地摸着女孩的头发,也用温暖的大手把自己牵进家。
自己做梦都没想到,一出生就是流民无父无母任人欺侮的自己,会遇到正直慈爱的城主,温婉心善的城主夫人。
以及自己在童年时唯一的朋友——女孩。
...
“唉,原来你是男孩啊,明明这么漂亮。”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男孩把自己身体缩得紧紧的,生怕自己被讨厌。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很漂亮,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男孩长长的睫毛上被打湿,鼻子是酸涩的感觉。
不同于被人殴打后的酸痛,但足以让男孩羞愧到死死捂住脸。
指尖陷入肉里,他习惯了保持坚强。
女孩轻轻抱着他,这是他第一次敞开心扉。
...
男孩过生日,两人一起去小溪边摸鱼。
“这是什么?”
男孩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眼睛也带上了笑意。
见女孩小心翼翼地撸起裙摆,露出的小腿上有一大块青色的痕迹,表情严肃起来。
“啊,你说这个啊。”
“这个是...”
女孩见男孩皱着眉头一副担心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这可是我的胎记呀。”
“胎记?”
“嗯,就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是投胎的时候为了区分每个人打下的印记吧。”
女孩说的半真半假。
“那我怎么没有?”
“啊,这个,你居然没有吗?哈哈...那说明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啊。”
“真的吗....”
“佲愿。”
“嗯?”
“哗啦--”
男孩被泼了一身水,他呆呆的站在水里还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呆啊。”
“你死定了!”
男孩装作凶悍的模样,用衣服扬起水花撒向女孩。
水面上女孩的面容逐渐浮现,是赵籽的模样。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叽叽喳喳...”
赵佲愿悠悠转醒,他动了动身下发出枯树叶摩擦的声音。
背部传来阵痛,将他的梦境与现实彻底分离。
“嘶--”
手臂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条腿被树枝穿刺无法动弹。
他现在身处一个寒洞里,都怪昨天天黑自己赶马又太急,没想到掉进洞里。
旁边就是水源,赵佲愿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但是如果这样耗着只是迟早的事。
赵佲愿自暴自弃地躺了下来,望着眼前洞口露出的光。
天已经大亮了。
他攥紧拳头青筋暴起,心里咒骂着苏远眧。
现在赵籽还没找到,苏远眧一走又有谁能去救她。
没用。
真没用。
赵佲愿想着昨晚做过的梦。
自己太没用了,从头到尾都只是拖累而已。
一直如此......
小木屋里,女人百无聊赖地喂着小鸡。
黄色的绒毛,憨态可掬。
女人之间攥起一只最胖的,捏在手中把玩。
“哪来的鸡。”
身后传来沙哑声音。
“你可终于回来了。”女人抱怨道。
“你让我看着她,却又一直不见你人,我还以为你是忘了这事了。”
“她怎么样?”
“按你的吩咐,一顿不少,胖的像猪一样。”
“注意你的措辞。”
黑衣人打开赵籽的门锁,推开门。
女人跟在后边,迎面撞上刀刃。
女人堪堪躲开。
“你干什么?!”
黑衣人握着手里的刀,银光闪闪满是戾气:“人呢?”
屋子里空荡荡的。
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仿佛没有人睡过。
赵籽拖着沉重的步伐,她已经走了一个晚上了。
原来带着的包裹被她随意丢弃在半路上,为了减轻负担。
她只带着一瓶水,而且快空了。
绣花鞋本不适合长途跋涉,脚踝已经被磨出一条条血痕。
“轰隆轰隆。”
豆子大的雨点开始落下。
“不是吧,现在下雨。”
赵籽四处张望,寻找避雨的地方。
这有个洞?
寒洞被甘草覆盖,并不会漏雨。
“天不亡我!”
赵籽直接冲过去,脚下一滑直接滑了进去。
“哇呜!”
堪堪稳住身形。
待赵籽适应了黑暗之后,寒洞的景象被从洞口打入的几缕月光照亮。
这个寒洞还挺大的。
赵籽抱紧自己,用脚清扫落叶,扫出一片空地。
黑暗里,赵佲愿睁开了眼睛。
那边赵籽已经用从小木屋顺来的火折子点起了火堆。
“呼~这样才对嘛。”
一会儿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红薯,用木棍穿起来放在火上烤。
一点娇气二小姐的影子都没有了。
赵佲愿轻笑出声。
“谁啊!”
赵籽一个激灵转过身去,见没人回应,抽出一个火把,慢吞吞地向黑暗靠近。
在一片漆黑里,一个人的想象力被激发。
赵籽越想越害怕。
冷不丁一声响起:“你走的像乌龟。”
“啊啊啊啊!”
赵籽直接把火把丢了出去,向后跑。
跑到火堆后才后知后觉地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赵佲愿?”
“赵佲愿是你吗?”
“...赵哥哥?”
“唉是我。”
“......”
赵籽松了一口气,火气又上来了。
“你没事吧,跑到这里吓人!”
赵籽走过去拿起火把,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一片昏暗中,赵佲愿开口阻止:
“你把火把放到一边就行,自己过来...”
他不想再让赵籽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你...”赵籽听出了赵佲愿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受伤了?”
“...嗯。”
赵籽直接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当火焰的光打到赵佲愿脸上,他难看地转过头去。
脸上被污泥染黑,身上多处擦伤,最严重的是被刺穿的小腿,甚是骇人。
“别看。”
赵籽拽下赵佲愿盖在自己眼前的手。
“到现在还这么不可一世,脸面有这么重要吗?”
赵籽气得想扭一下赵佲愿的脸,但手刚抬起又心有余悸地放下了。
“脸面不重要,只是我每一次怎么狼狈都是在你面前......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而已。”
“我还什么时候看过你狼狈的样子?”
赵佲愿脸一撇:“你已经不记得了而已。”
闹什么脾气?
自从这次出行,赵佲愿在赵籽眼中的印象真的无数次刷新。
明明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偏偏长着可以随意卖萌的脸,而且小脾气不少。
赵籽又拿他没办法。
“你等我一下。”
赵籽把外衫撕成一条条的,想走到水潭边浸湿洗干净。
嗯......嗯??!
我的脸?我充满个性的猴屁股脸呢?!
还有,眼前这个美女是谁?
赵籽对着水潭映出的倒影左看右看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赵佲愿看着赵籽怪异的动作,十分不解:“在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到底什么时候脱的妆,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
赵籽只是小小地欣赏了一下,马上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治疗病号。
从地上随意选了一个光滑的木头。
“疼就咬住它。”
“?”
“妹...唔。”
说罢不由分说的塞进赵佲愿嘴里。
“我现在要帮你拔出木棍,如果过夜肉可能腐烂。”
赵籽尽可能去除插入小腿的木棍的木刺,防止拔出来的时候扎进身体。
一只手握紧木条,她说得镇定但是手止不住颤抖。
不行...还是不行......
就当赵籽想要收回手的时候,冰凉的手突然被温热的大手包裹住。
“噗呲--。”
“呃!”赵佲愿握着赵籽的手一起拔出木条。
赵佲愿出了一头冷汗,但是眼神坚定地看着赵籽。
赵籽没有耽误,马上进行包扎。
所幸只伤到皮肉,没有大出血。
赵籽的鼻尖沁出汗水,赵佲愿伸手拭去。
赵籽故作轻松地向赵佲愿开玩笑:“不错嘛,大难不死,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赵佲愿也笑起来:“也多亏有你。”
赵佲愿受伤不易移动,赵籽直接在旁边又夹起火堆。
赵佲愿的小腿撕裂的疼痛感,让他面色发白,意识混沌。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有种温暖的感觉一直拥抱着他,消除了暴雨带来的寒冷。
赵佲愿沉沉睡去。
他有很多疑问,比如赵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被谁掳走的。
但这一刻,没人说话,未曾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