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渊垂眸,看着坐在他脚面上的小朋友,摘下了金属口罩。
他黑沉的眼睛里倒映出小朋友的身影,向来清冷的嗓音没什么起伏:“你找警察做什么?”
小朋友刚要说话。不远处找正在找喻安的裴思跟陆朝,刚好看到这一幕,于是赶了过来。
他们身上都穿着军装,小朋友认得这衣服。
礼貌的小朋友扭过脸,挨个的说了泥嚎。
裴思弯下腰,纳闷的看着这个小朋友,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你爸爸妈妈呢?”
“窝,窝来报警!”小朋友一点都不跑题,他鼓着勇气,对着三个警察酥酥来告状。
裴思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小的小朋友来报警。
小朋友从谢池渊的脚面上爬起来,开始比划着告状:“坏蛋,把窝拎起来,要丢粗去!”
“漂亮哥哥打坏蛋,小刀,刺溜——扎手!”
“哥哥,啪叽掉下去了!”
四岁小朋友的叙述伴随着手脚并用的比划,以及各种拟声词,还好裴思亲自带过孩子。他皱了眉头,引导着小朋友把车上发生的事重新讲完。
在说完后,裴思跟陆朝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的喻安。
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同时充斥在他们心头。
裴思尽量稳着声音,问着小朋友:“那个哥哥,他是不是头发有点卷卷的,长的很好看,穿着白衬衫?”
告状告得眼泪汪汪的小朋友,在几个大人的目光注视下,用力点了点头。
他点完头后,氛围陡然凝滞。
好半晌,陆朝把脸扭到一旁,红着眼眶,低低的骂了声:“『操』。”
原本待在他们身边毫发无伤的小福气包,一路逃出来,没被怪物害,竟然被人给轰下了车。
裴思死死的攥紧着拳头,他竭力缓和了一下呼吸后,把告状的小朋友往怀里一抱,走了出去。
“带我去认坏蛋,我给你买糖。”
陆朝不用说,自然也是跟了过去。两人现在自责懊悔的要命,不找点事做,心里根本就缓不过来劲儿。
谢池渊看他们走远,脑海里也浮现出了不久前遇到的小少年。
可惜了。
基地里发生的事,昏『迷』中的喻安还有不清楚。他在堆满石料的房子门口,从傍晚趴到了夜里。
夏夜多虫鸣。
窸窸窣窣的不知名虫子躲在暗处叫着,偶尔虫鸣里还夹杂着嗷嗷的怪叫。
喻安被吵醒的时候,眼睛被额头的血给糊了。
他什么都看不清,坐起来楞楞道:“我,我瞎了!”
瞎了好几秒,他『揉』『揉』眼睛,把血给『揉』掉一点,这才勉强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石雕的大狮子,紧闭的房间门。
这是他磕脑袋的地方!
喻安警惕的往四周看看,见没有丧尸后,忙拔腿跑去推门。
夜里危险,他要藏到房子里躲一躲。还好大门没上锁,很轻易就能被推开。
整个房子并不大,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喻安『摸』进卧室,检查过后,啪叽把门给锁上。
卧室的灯坏了,但有几根蜡烛。红『色』的蜡烛还刻着囍字,这样鲜艳的东西,喻安很喜欢。
蜡烛点上。
喻安意外的发现一个老旧的手机。手机的外观笨重,像是老古董了,但老古董争气,还有两格电。
他『摸』索着,输入父亲的手机号。
“滴,滴,滴。”
电话没被接通,自动转语音提醒。喻安攥着手机,给父亲留言:“爸爸,我是喻安,我从研究所里出来了。我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我。”
“你要是收到语音,就记得联系我。”
给父亲留言完,喻安看着手机,不知道该联系谁了。他的崽崽们出去太久,哪怕有了手机,他也不清楚手机号。
不大的卧室连接着个更小的卫生间。
卫生间简陋,只有个水龙头,还有几个盆。
喻安打小就爱干净,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脏兮兮的。不止衣服脏,身上也疼,估计是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摔的。
门外一片死寂。
喻安最终还是没能扛得住洗澡的诱『惑』,他走进卫生间里,把水龙头轻轻拧开,接进了洗干净的小盆里。
冰凉凉的水擦在肌肤上。奇怪的是,喻安『摸』『摸』脸,他脸上不但不凉,还有点烫。
“我发烧了吗?”
没有人在,喻安小声的自言自语着。他避开被磕破的脑门,『摸』『摸』额头:“是有点烫。”
洗着洗着,就洗到了胳膊。
喻安一偏头,赫然看见一个发紫渗血的牙印在右胳膊上。
牙印附近的颜『色』都不是正常肤『色』,这种肤『色』跟外面那些咬人的丧尸一个样儿。
牙印,变『色』,发烧。
喻安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脑子急速的运转着,在短短时间里,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趴在门口,为什么没被丧尸围着。
原来,他已经被丧尸咬完了!
喻安在研究所里听裴思说过,丧尸的感染『性』极强,一旦被丧尸咬伤或者抓伤,都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跟着变异,成为新的丧尸。
成为新的丧尸,就意味着他要六亲不认,见到人就去啃了。
喻安呆呆的看着咬痕,面前小盆里的水不知不觉溢出来,在地面蜿蜒成几股细小的水流。
良久。
卫生间的门打开,洗干净的喻安走出来,只是眼睛湿漉漉的。他把拧干的白衬衫重新穿到身上,又在衣柜里找了件浅『色』长袖『毛』衣套到衬衫上。
做好这一切,喻安爬上床,用绳子绑住脚踝。
随后,他安静躺平,等着自己彻底变成丧尸。
等待的滋味太难熬,喻安没忍住,把只剩下两格电的手机拿出来,找到了录音功能,开始录遗言。
“我叫喻安,我就要死了。”
“我一点都不想死,我还没找到我的崽崽,也没见到我爸爸。”
“如果有人发现我,可以请你把我埋在土里吗?我埋在土里会努力发芽的,长出来的小芽也许能被我爸爸跟崽崽看到。”
喻安的遗言说的太久,久到他打了个哈欠,控制不住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
喻安的指甲长了一点,硬了一点,但还没有彻底变成丧尸。
第三天。
喻安最前面冒出来两颗小尖牙,他实验了,小尖牙连他的手背都咬不破。
第四天。
喻安持续不退的高烧终于退了,但退的过了头,他只有三十二度左右的体温了。
第五天。
喻安扒拉着窗户往外看了眼。他找了个包,装上衣服,手机,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出了门。
房子的主人不知道是遇害还是逃难,迟迟未归。
喻安背着包,头也不回的朝前走着。
他要想办法找到谢池渊在哪儿,或者找出谢池渊在哪儿停留过。
喻安一路走,一路想着谢池渊。他有点懊恼,当时见面太匆匆,谢池渊的脸还被遮住了,他至今都不知道对方全脸长什么样。
陆朝倒是聊天时提过一嘴,说他们谢老大哪天不干了,去卖脸卖身也一定能捞不少钱。
大马路上飘『荡』的丧尸像幽灵一样。
喻安这个半成品小丧尸不敢跟他们撞上,他一看其他丧尸血糊糊的模样,就本能的害怕。
赶路赶了几天。
喻安『迷』路把自己『迷』到了郊外,他环顾四周,茫然且无措:“我的路呢?”
怎么走着走着,路就没了。
就在喻安越走越『迷』糊时,他耳朵捕捉到了微弱的哭泣声,是属于婴孩嫩嫩的哭声。
除了他,还有几个不速之客也同样听见了。
“让宝宝别发出声音,这几个家伙是故意不走,要来找我们。”随着婴孩哭声响起的,还有成年人的说话声。
“宝宝是太饿了,我没有吃的喂她。”女人抽泣着道:“你总不能让我把她给捂死吧?她才五个月,饿了就是会哭。”
说话声其实很小。
喻安『揉』了『揉』耳朵,却觉得自己听得无比真切。从被咬到现在,他感觉他的听力比以前要好上特别多。
宝宝还在哭着。
游『荡』在郊外的丧尸拖着脚步已经走了过来。这几个丧尸生前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他们的身体呈重度腐败的状态。
丧尸身体腐败,可怖的脸上嘴巴还在开开合合。涎水自他们嘴角流下,他们正在寻找着食物。
眼看着丧尸『逼』近,喻安再害怕也没有扭头就跑。
这个怪物横行的世界里,道德感在求生面前,大多时候都不堪一击。可偶尔,也会有些例外。
喻安仗着敏锐的听力,率先找出带宝宝的幸存者。
幸存者一男两女,还有个饿到哭的宝宝。喻安的出现,让他们几个俱是一惊。
“不用怕,我是来带你们跑的。”
喻安从包里翻出了饼干还有水,递给他们。女人接过食物,抱紧了宝宝。
“跟着我。”
“我知道哪儿有车,你们会开吗?我不会。”
喻安这几天的晃『荡』,不止是要找路,他还囤了点东西。抱着宝宝的女人很感激他,跟在他身后轻声跟他说着话:“我会开车,我还知道最近的幸存者基地怎么走。”
喻安:“!”
捡对人了!
女人把泡软的饼干喂着宝宝。她看起来柔弱,但说话却极有条理:“我们本来是有车的,就是在去基地的路上碰见了个怪物,是个半人半蜘蛛的怪物。我们一车人只逃出来这几个。”
她虽没有详细说怪物的细节,但一车人才活了几个,不用想都能知道当时有多惨烈。
幸存的男人压低声音,补充了几句:“那怪物有名字,叫畸变体,或者叫畸形也行。他们出现的时间可比丧尸早多了。”
喻安闻言,心头骤然跳了跳。
“那玩意儿跟丧尸一样,早晚都得死绝。”男人咬牙说道:“放心吧,我们人肯定比这些鬼东西活的久。”
喻安:“……”
喻安没吭声。
有喻安带着他们,宝宝也给面子的吮着饼干不哭不闹,几人顺利绕到了一辆拖拉机面前。
女人看着拖拉机,陷入了沉思。
喻安已经爬进了车篓里。他看着没动的女人,疑『惑』道:“你还不开吗?”
女人把宝宝交给另一个人,自己硬着头皮走上前。
十分钟后。
拖拉机终于启动,女人是个认路的,她把拖拉机开的仿佛是法拉利。
喻安努力抓着车沿,被风刮的呆『毛』『乱』飞。
拖拉机开了一整天。
喻安的听力很好,而且他慢慢还生出了一种直觉——
只要他直觉哪儿有丧尸,那么那个地方就保准有丧尸。
几人带着喻安这个小外挂,顺顺利利赶到女人要去的生存基地。
在生存基地门口,从小福气包进化到小外挂的喻安,看到了一辆要开走的军车。
军车上坐着的男人,戴着标志『性』的金属面具。他懒懒的往外靠着身子,闭眼等着司机开车。
喻安见状,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上去。
可没冲几步,跟他一路的男人就把他给薅回来了:“别『乱』跑啊,咱们要做检查了。来这儿都要检查身体。”
喻安怔住。
他没想过会有检查身体这一茬。
如果真的要检查,他一撸袖子,就会被人发现胳膊上的痕迹!
喻安又急又慌。他急着去找人,又怕被人当做丧尸……
电光火石间,喻安的脑袋腾地一下亮起了个小灯泡。
“有了!”
他抓紧时间,抱着书包躲到了树后面。
等男人懵『逼』的找过来时,就发现看着单纯乖巧的小少年袖子掀开,右胳膊上一大片青龙纹身。
男人顿时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