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萨满的三棱子针
乔福林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他想李萍，上次回家他就发现，李萍明显消瘦下来，饭量很小，吃的还不如猫吃得多呢。他知道李萍胃不好，听她说单位体检，查出萎缩性胃炎。这可不是个好毛病，下步发展一般都是胃癌。回到柞树村后，深夜睡不着觉的时候，乔福林一想到这里心就揪揪着疼。他知道，本就身体羸弱的李萍自打他辞职后，照顾老父和孩子的担子都压到她肩膀上了，她又那么要强，单位工作又忙，他真担心哪天李萍挺不住而倒下……乔福林更担心小盼，这孩子眼看快要上初中了，却还一直对自己带搭不理的，他早就想找机会跟孩子笼络一下感情，不然等他后年上了初中，孩子到了叛逆期，学习又紧，恐怕到时候孩子心理会出现障碍。可是柞树沟的三个灭菌锅炉不能熄火啊！烧了两天的三锅菌，废弃扔掉是不可避免的，但按照几个煤矿的情形，恐怕这一天个冬天都无法供应他所需的优质块煤。
郁郁寡欢中，乔福林没有心情再去想老婆孩子的事，在心中说了一声老婆对不起了，开着吉普冲出县城，拐上鸡图公路。
侯宝山一下午都没出屋，坐在炕桌前滋遛滋遛喝茶，不错眼珠地盯着院门前的街道。街道上铺满了积雪，阳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瞅一下两下还行，时间长了不是流眼泪就是眼前黑乎乎的发晕。齐丽美给他烧了两壶开水，茶已经泡的没了颜色，侯宝山去了3次厕所，撒了3泡长尿，也没等来他要等的人。
齐丽美见侯宝山雷打不动的午觉都不睡，就那么痴痴地盯着院门看，就埋怨说：“你眼珠子都肿了，像个兔子眼，咋还坐在窗前傻看什么，那个破院门有啥好看的？”她顺着侯宝山的目光，看见的是院门，就以为他盯着出神的是院门呢。
侯宝山不耐烦地说：“你该干啥干啥去，我这是工作。”
齐丽美更不理解了，“你不是傻了吧？怎么坐在炕头上看院门，还成了工作呢？”但她还是嘀嘀咕咕去了厨房，儿子侯玉虎来信说，他和吴雅娟以及孙女聪聪想她包的大黄米粘豆包，请她给包一锅冻起来，哪天他去观音岭巡查盗猎时，再回来取。
一阵马达声终于打破柞树村的宁静，侯宝山看见草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乔福森家门口，接着乔福林下了车，大步流星进院。
侯宝山推开屋门走进来的时候，乔福林正苦着脸子吩咐雇工不要再往炉膛里填煤了，说赶紧闭火，等炉膛里凉透了，把这些菌袋掏出来扔掉。
雇工们感到很惊讶，说：“那不白烧两天了吗，扔掉多可惜啊。”
侯宝山说：”是啊，两天两宿烧了好几顿煤，扔掉太可惜了，我看不如就这么将就用吧。”
乔福林在手推车的扶手上坐下来，沮丧地说：“烧也是白烧，温度上不来，灭菌不彻底，到时候即使种上菌了，也是杂菌，还容易感染其他菌袋里的菌。”
几个雇工撮了一些沙子，埋在燃烧的煤炭上，不一会儿呼呼燃烧的火苗彻底熄灭。
乔福林知道侯宝山的来意，走出屋来，站在当院吸了口烟说：“侯叔，你不用再劝我了，你看我这都愁死了，哪有心情当会长啊，唉，我现在上吊的心情都有，如果解决不了煤炭大卡问题，我准备的60万袋军需物资就白费了，我就赔死了！”
侯宝山见他光着脑袋，脸庞冻得紫茄子色，不免突然变得焦虑起来，说：“既然你家这样，那其他耳农家也好不到哪去，这可坏了，坏大事了！”
这时关大壮呼哧带喘地跑进院子，火狐狸皮帽子抓在手里，头上蒸腾热汗，他对乔福林说：“坏菜了大林哥，我家菌锅温度始终上不来，咋整啊？”
乔福林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想是啊，既然我家新式灭菌锅炉都达不到温度，其他耳农使用的老式灭菌锅肯定也达不到，全村200多户（明年又新增加了几十户人家种植黑木耳）啊，如果都遭受损失，那将是无法挽回的损失，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把房屋抵押给农村信用社和农业银行，贷了款的，那样的话，柞树村几乎家家都要破产的啊！
乔福林蹾在地上，两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雪地，脑子里一片漆黑。
柞树村突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人们都被一种极大的悲伤、凄惨的情绪笼罩着，宛如大难临头，世界末日。
那天在乔福森家院子，关大壮还没喘息匀溜，先后急慌慌跑来十几个耳农，他们都遭遇到了与关大壮同样的温度上不来问题，他们是来找乔福林求救的。当他们听说乔福林也没啥好办法，而且损失比他们大几倍、十几倍的时候，当场就有人抱头痛哭，其他人也面色忧戚地唉声叹气，跺脚骂娘。
乔福林一筹莫展，一股急火攻心，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关大壮连忙扶住摇摇欲倒在雪地的乔福林，大喊：“大林哥，大林哥！”
嘴角挂着血丝的乔福林双眼紧闭，面部和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侯宝山也慌了，和几个村民把他扶进自己家炕上，齐丽美正在蒸粘豆包，扎煞着沾满豆面的手不知所措。侯宝山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擦了把手上炕拿出一条被子，捂在乔福林身上。
不一会儿毕雪梅匆匆跑来，看见乔福林人事不省的样子，眼泪就流了下来，转身对侯宝山说：“侯叔，救救大林子吧，求求你救救大林子吧。”
徐莲蝶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看着双眼紧闭、嘴唇青紫的乔福林，眼圈一下就红了，她迟疑了下转身跑出门外。
侯宝山搓着两手说：“村里只有大林子一辆小车，要想去县医院没人开车啊。”
关大壮说：“我回家开四轮，咋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刘石头说：“不行啊，前天我去林阳镇开会，半路上被大冰壶把道路封住了，你的四轮车不像乔福林的越野吉普车四驱，又没有他那样的专业防滑链，根本开不过去。”
关大壮急了，朝他吼道：“照你这么说，大林哥只有等死了？不行，我开车去，就是四轮车滑到山谷，摔不死我就背她去县医院。”说完，他哭着往家跑去。
侯宝山突然想起来，儿子派出所为了抓捕偷猎行为，配备了性能优越的越野防滑车，于是他对孙俊说：“你赶紧回村部，给侯玉虎打电话，请他支援。”孙俊顾不得戴棉帽子，光着脑袋跑了出去。
这时，徐莲蝶搀着佟凤凤走进来。
侯宝山瞪了她一眼，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把跳大神的老萨满找来。”
佟凤凤看见了侯宝山的眼神，知道他嫌弃自己，便没好气地伸手把侯宝山扒拉到一边，说：“滚一边去，别耽误我救人。”
佟凤凤脱掉鞋，盘腿坐到炕上，翻了翻乔福林的眼皮，说：“算你小子命大，摊上了老娘，不然一会儿你就得见阎王。”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黑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三棱子针。她拿起一根针，对着乔福林中指指尖扎下去，一股黑血冒出来。她又在他另一个中指指尖扎了一针，同样也冒出黄豆大小的一滴黑血。地下围了一屋子人，各个表情凝重、悲伤，屏气息声地看着佟凤凤。
佟凤凤冲地下一群人说：“都电线杆子似的愣着干啥，帮我把他衣服解开啊。”
毕雪梅走上前试图帮忙。
佟凤凤说：“”你下去，你来！”她手里的三棱子针指着侯宝山，表情肃穆，不容置疑。
侯宝山迟疑了下，还是凑上前把乔福林上衣扣子解开，露出他胸脯。佟凤凤在他心口窝挑了一针，接着围着这针口啪啪挑了十几针，啪啪的声音听得众人直打拘挛。前胸挑完，佟凤凤对侯宝山说：“把他翻过来。”
侯宝山抱起乔福林想把他翻过来，可他“死沉”翻不过来。
佟凤凤冲刘石头说：“你是死人啊，不知道过来帮一把？”
刘石头脸刷地红了，过来帮着侯宝山把乔福林翻过来。可是乔福林的脸冲着枕头，佟凤凤一下火了，冲侯宝山说：“你想憋死他啊！”
侯宝山才发现问题，也吓了一跳，赶紧把枕头往下串串，右手托着他的脑袋。
佟凤凤抽出一根更粗的针，在乔福林后脖颈子和后心处挑了几十针，泄了许多黑血，可乔福林仍然人事不省。
外面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关大壮和肖金玉抱着两床被子闯进来，说：“你别在这装神弄鬼的了，大林哥就是不死也得被你扎死。”
佟凤凤斜了他一眼，关大壮打了个哆嗦，他发现那眼光冰冷冰冷的透着煞气，直逼到他心底，于是他闭上了嘴巴。
“把他脑袋托住了，别哆嗦。”佟凤凤对侯宝山说，拿出一根一匝长的银针，照着乔福林脑袋顶上的百会穴扎下去，不断地撵动银针，银针一点点地扎进脑袋，越扎越深，眼看着银针只剩下一小截，其余十几厘米都扎进乔福林脑袋里。
众人吓坏了，脸色煞白地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撵针。最紧张的除了侯宝山，就是毕雪梅和徐莲蝶，两人抱在一起，不敢看佟凤凤撵针，却又忍不住去看，于是徐莲蝶的身子像打摆子似的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泪不断流地流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