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楼下的马路边到达楼上的茶馆, 顾晓芳几乎就没说过话，看上去有些神游天外。
这是因为自从见到温芷文之后，他的脑子就一直处于一种极为混乱的状态。
顾晓芳实在想不明白, 被自己一直以为是个还在念书的小弟弟的网友，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长相漂亮耀眼得让人不敢多看的年轻女人。
更戏剧化的是, 这个女人的丈夫还突然出现了，并且脸色极臭。
当场吓得顾晓芳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卷入了什么桃色事件, 明明他无论在现实中还是网络里，都是一个十分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直到听到温芷文的话，顾晓芳才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芷文看到还在状况外的顾晓芳, 也意识到这人恐怕也是同样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主动介绍道：“那个顾先生是吧？我叫温芷文，旁边是我的丈夫于怀彦, 我们是于瑾, 也就是和你聊天的那个YJ的哥哥和嫂嫂。”
“小瑾对你做的网站比较感兴趣, 有意想要资助你，关于你要做的网站可以具体和我们说说吗？”
“对了, 谈话的过程方便我录个音吗？小瑾她也想听一听。”温芷文顺势拿出包里高价买来的录音笔。
顾晓芳脑子依旧还有点乱,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可以的。”
得到同意之后, 温芷文对顾晓芳的印象好了不少。
刚想要开口, 又注意到旁边的于怀彦, 于是讨好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说：“老公，要不你来问吧？”
于怀彦没拒绝，等待着顾晓芳开口。
顾晓芳终于看出来了, 面前的这对夫妻, 哦不是, 是他的那个网友好像真的有要资助他的意思！
这次顾晓芳出来见网友，其实心里并没有报什么期望。
在这之前，他也厚着脸皮去找过北市的一些有钱的老板，但要么是被赶出来，要么是对方听完他的想法后，嘲讽他异想天开。
心灰意冷之下，顾晓芳才随手在网络上发布一些消息。
可招来的大多也是骂他是骗子，或者拿他找乐子的人。
久而久之，顾晓芳都要开始怀疑自己了。
在网络上遇见于瑾的时候，顾晓芳其实都已经要放弃了，准备离开北市去另一个城市工作赚钱，等攒够了钱再重新开始。
答应和于瑾见面也是因为在网上两人比较聊得来，顾晓芳就当是交了个朋友。
顾晓芳是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转机。
好在他是个认真的人，虽然对和于瑾见面不抱希望，但他还是带来了自己往常找投资时备着的资料。
既然有了机会，顾晓芳立刻定了定心神，顶着于怀彦让人十分有压力的目光，开始磕磕巴巴地介绍起自己和自己想要做的网站。
“我、我叫顾晓芳，京西大学去年的毕业生，这是我的毕业证，你们可以看看。”顾晓芳把毕业证推过去，“这些是我之前在学校和工作时做过的一些小项目，你们也可以看看......”
顾晓芳从学校踏入社会并没有多久，这些已经是他能够拿得出手的仅有的证明自己能力的东西了。
于怀彦只淡淡扫了一眼，让他继续说。
温芷文倒是拿起来看了看，觉得还有模有样的。
于怀彦这样的态度让顾晓芳压力更大了。
他从前被人奚落时，都没那么大的压力。
但此时，顾晓芳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介绍。
温芷文悄悄地把记录了于瑾想问的一些问题的本子推到于怀彦面前，顺便扯了扯他的衣摆，示意他问问这些。
于怀彦看她一眼，手指按住本子，按照她说的来。
终于问到了一些专业的问题，顾晓芳顿时变的自在不少，双眼发亮地侃侃而谈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温芷文虽然听不懂，但觉得顾晓芳应该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温芷文下意识看向于怀彦，结果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表情。
或许这也是一种商业谈判方式，让对方摸不清自己的底？温芷文忍不住瞎猜。
顾晓芳也发现了这一点，整个人重新变得忐忑起来。
“于先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顾晓芳硬着头皮开口道。
他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肯定很差，估计这次又没什么希望了。
顾晓芳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我有一个问题。”于怀彦终于开口了。
“您请说。”顾晓芳立马道。
“顾先生在和小瑾聊天的时候，似乎有意误导了自己的性别？”
这是一个和创业不太有关系的问题。
这让原本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的顾晓芳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原本在肚子里准备的各种说辞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没、没有的，我们都没有说过自己的性别。”顾晓芳窘迫着一张脸，摆手道，“可能是因为我的名字，让我们在聊天过程中互相误会了......”
“不对啊，你不是给小瑾发过你的毕业证吗？”温芷文拿起顾晓芳的毕业证，上面虽然没有标明性别，但通过照片也能一下子看出来这是个男生吧？
难道真是顾晓芳故意隐瞒？
他这幅老实的样子也是装出来迷惑人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顾晓芳的人品就很值得商榷了。
顾晓芳看着自己的毕业证，想了想恍然，有些难以启齿道：“那可能是发给她的照片里，我的证件照被挡住了......”
温芷文和于怀彦都看着他。
顾晓芳羞耻地垂下了头说：“给我拍毕业证照片的朋友得知我是要把照片发给网友时，特意找了个东西把我的证件照给挡住了，他说相片里的我看上去很好骗......”
温芷文：“......”
这理由听起来有点离谱，但温芷文看向对面的顾晓芳，发现他确实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好骗的脸。
于怀彦听到这个理由也沉默了。
半晌后才说：“具体的你明天来我公司谈。”
说完，他推过去一张名片。
顾晓芳看着桌上的名片，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这是......”
这是代表要给他机会的意思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顾晓芳竟有些害怕问出口。
于怀彦没理会顾晓芳此时内心复杂的心绪，公事公办地说了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顾晓芳想了半天，最后才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个YJ，是男还是女啊？”
问题一问出口，顾晓芳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傻。
温芷文忍不住笑了：“小瑾是女孩。”
顾晓芳脸更红了，不住地点头说：“哦哦。”
*
顾晓芳很快收拾东西离开了，包厢里只剩下了温芷文和于怀彦两个人。
温芷文问于怀彦：“老公，你真打算投资他啊？”
于怀彦慢条斯理地回了句：“不是我，是小瑾。”
顾晓芳的这个项目听上去确实有一定的投资价值，但究竟能不能做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先投个三十四万试试水罢了，做得起来就继续投，做不起来那也只能当钱打了水漂。
投资嘛，本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不可能投什么赚什么。
“倒是你，出息了，还敢单独出来见不认识的男网友？”于怀彦凉凉地说。
看上去有要和温芷文算账的意思。
温芷文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劫，解释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和小瑾一开始都以为他是个女的，而且我也不是单独，我叫了田欣陪我一起来的。”
田欣那丫头见势不妙早溜了，顺便还开走了她的车。
温芷文刚刚看手机短信才知道。
于怀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温芷文被他看的不自在，以为他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站了起来，说：“时间不早了，去吃饭吧。”
温芷文一愣，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出去。
两人一起找了个餐厅吃饭。
吃完饭后，又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后，于怀彦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之后就进了书房。
看着被关上的书房门，温芷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不是有点生气了？
明明他的表现和往常没太大的区别，但温芷文就是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温芷文极力想要忽视这种让她不舒服的感觉，但心里怎么也没法做到不在意。
明明两人现在也没吵架，也没闹什么矛盾，甚至还挺相敬如宾，温芷文就是觉得挺不得劲的。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温芷文决定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温芷文翻到包里放着的那只录音笔，想着现在反正没事做，就干脆打开电脑，把录音音频导入到电脑里面，想着等于瑾上线了之后，再发给她。
音频文件导入的时间有点长，温芷文盯着电脑发呆。
没过多久，于瑾的头像亮了起来。
算算她那边的时间，她应该刚起床。
于瑾见到温芷文在线，立马发了消息过来：「咦，你回来了？见到顾晓芳了吗？她怎么样？靠谱吗？」
温芷文看到“她”这个词，有些无语，敲了敲键盘道：「顾晓芳不是女的，他是男的！」
于瑾似乎是在消化这条消息，隔了一会儿才回复：「不是吧？怎么会是男的？这名字一看就是女的啊！」
温芷文：「并且他也以为你是男的（微笑）。」
这次于瑾回得倒是很快：「这个啊，你不是说在网上把性别设置成男的，就能避免不必要的骚扰吗？」
于瑾：「我这是跟你学的啊。」
温芷文愣住。
她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看了眼自己和于瑾同样设置成性别男的账号，温芷文沉默了。
但她是绝对不可能承认今天的这场乌龙里面还有她自己的手笔的！
明明自己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就像上次在啤酒节喝醉酒一样，她只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罢了......
莫名其妙想到啤酒节，温芷文突然发现，自己好几次翻车竟然都和于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温芷文有些悲愤地把文件发过去，同时打字道：「文件传输过去后，咱们就拉黑吧，以后有事漂流瓶联系！」
于瑾显然没有懂温芷文的点，特别真诚地说：「隔着好远呢，估计漂不过来。」
温芷文：「......这个不重要，我是说咱们互删一段时间！」
于瑾：「我游戏快做好了，你要玩吗？」
温芷文纠结了几秒，最后妥协：「那等你做好后，我们再互删？」
这句话发出去后，于瑾一直没回复。
温芷文看着电脑屏幕，有些纠结地想着，于瑾不会当真了吧？
她真的只是和她开玩笑的。
不过于瑾这傻姑娘脑子向来少根筋，真的当真了也不是不可能......
温芷文连忙又回复：「刚刚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依旧不见于瑾的回复。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于瑾终于重新有消息发过来了：「刚刚二哥打电话过来骂了我一顿。」
于瑾：「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温芷文有点不自在：「其实也没什么啦。」
随意和于瑾聊了几句，温芷文就下了线。
她的心思又不由自主地跑到书房那边，她有些想知道于怀彦现在在做什么。
但她最终还是没过去，像是在和什么较着劲。
*
于怀彦回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怕吵着温芷文，他去了外面的浴室洗漱。
再次回到卧室的时候，他才发现温芷文还没睡。
略微愣了一下，他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挺晚了，睡觉吧。”
温芷文没说话。
在黑暗中，她睁眼看着天花板。
于怀彦今天睡觉前没有抱她，温芷文意识到了这一个细节。
并且，他竟然还背对着她躺下了！
温芷文翻了个身，盯着他的背，莫名觉得有些不开心。
堆积了一晚上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温芷文掀开自己这边的被子，爬起来，跨过他的身体，钻进和他面对面的被子里。
于怀彦是朝着床外侧的方向睡的，身边根本就没有预留太多的空间。
温芷文钻过来后，堪堪挂在床的边缘。
她感觉自己的背后完全是悬空着的。
偏偏于怀彦这个男人半点动作都没有！
温芷文吐了口气，抬起腿踢了踢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要掉到床底下去了。”
于怀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伸出手把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并且往床里侧挪了挪，没让她真的掉下去。
温芷文稍微有点满意。
黑暗中，她抬起头，看到他下巴的轮廓。
“你生气了。”她说。
于怀彦没回答。
温芷文却不依不饶，硬要他回答。
于怀彦无奈地拧了拧眉。
好吧，他今天心情确实很复杂。
下午的时候，在朋友的误导下，误会她真的和男网友见面时，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一瞬间，于怀彦确确实实产生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再也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
不像从前那样自信地认为她很爱自己，不会离开自己。
嫉妒的情绪其实还好，毕竟误会很快解除了。
真正影响到于怀彦的，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后怕。
今天这事细究一下，其实还是很危险的。
万一顾晓芳是个心怀不轨的歹人呢？万一她要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于怀彦总是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可这事其实也怪不了她。
于怀彦舍不得对她发脾气，只想着自己慢慢消化。
但她却不依不饶，要逼着他坦诚。
按住她作乱的手脚，于怀彦叹了一口气，亲了亲她的发顶，说：“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这是个让温芷文意想不到的答案。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就又听见他说：“我还挺害怕的，要是你今天真出什么事的话，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叹息，好像真的在害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温芷文的心脏忍不住重重地跳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