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昭姐儿两岁的生辰。
昭姐儿躺在紫檀雕瑞兽花卉床上, 小嘴巴微微咧着，粉嫩嫩的小圆脸上在睡梦中都带着甜蜜蜜的笑意。
瞧着真是要将人的心都甜化了。
柳芽她们脸上噙着笑，手里边儿无不正托着一个雕红漆海棠花托盘, 里边儿整整齐齐地摆着娘子吩咐尚服局给小公主做的新衣裳, 还有尚宝局给小公主做的新首饰。
小卷毛太子把给妹妹的生辰礼藏得可好了, 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说。
柳芽她们便也不逗小胖郎君了，只等着今儿他送礼的时候亲自瞧一瞧便是。
爱睡觉的昭姐儿终于在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时醒过来了。
一醒来便看到阿娘与阿耶……还有胖嘟嘟的阿兄都在笑着看她。
昭姐儿害羞地捂住了小圆脸：“阿娘！”
昭姐儿是个很有原则的小娘子，早上起来还没有刷牙牙洗小脸, 怎么就这么潦草地去见最最亲爱的阿娘呢？
周幼吾满心怜爱地理了理她软乎乎的黑色长发，将桃心脸小娘子抱到怀里，亲昵道：“今天是咱们昭姐儿两岁的生辰, 阿娘还有阿耶阿兄都来陪昭姐儿过生辰, 高不高兴？”
过生辰？
睡得脸蛋红扑扑的桃心脸小娘子认真地掰着指头算了算, 惊讶道：“阿娘, 吃糕糕？”
按着大周的风俗, 小孩子过生辰时家中长辈都会给她们准备福禄糕。昭姐儿现在回想起上一次过生辰的时候, 除了阿耶阿娘还有阿兄送的礼物, 就是那个好吃的糕糕了。
“是, 咱们待会儿就吃糕糕。”周幼吾哄了女儿几句，见她高高兴兴地咧开嘴笑了，自个儿神色愈发柔和, 对着柳芽她们招了招手，“阿娘叫人给你做了新衣裳, 昭姐儿喜不喜欢？”
昭姐儿看着那件在倾洒进屋子的阳光照耀下愈发显得流光溢彩的香云纱百花穿蝶小裙子，轻薄有如云雾般的绯色轻纱上绣着尽态极妍的各色花朵, 蝴蝶翩跹其中, 栩栩如生, 别有一种轻灵之美。
她看着，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反应过来之后便热情地扑进了周幼吾怀里，止不住地撒娇：“阿娘，阿娘，喜欢！”
燕观与衡哥儿一大一小两个卷毛郎君对视一眼，俱都有些酸溜溜的。
周幼吾逗她：“是喜欢新裙子，还是喜欢阿娘？”
桃心脸小娘子用软嘟嘟的小圆脸蹭她，黏糊道：“要阿娘！”
燕观故意叹了口气：“昭姐儿不喜欢阿耶送的首饰吗？那我只能——”
“喜欢！喜欢！”昭姐儿连忙从阿娘怀里扑腾起来了，宫人们笑着将托盘呈了过来，昭姐儿看着那么多亮晶晶，嘴巴微微张开，“哇！”
燕观很满意昭姐儿的反应，矜持地微微张开双手：“高不高兴？”
桃心脸小娘子兴奋地点点头，又去看了眼那些亮晶晶，没再理她阿耶，而是拉着她阿娘认真地开始分配起来：“阿娘一个昭姐儿一个，阿娘一个昭姐儿一个……”
看着桃心脸小娘子认真的小圆脸，周幼吾又看了看燕观郁闷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亲了亲昭姐儿的粉嫩脸蛋：“咱们昭姐儿这么大方呀？”
昭姐儿羞涩地埋进阿娘怀里，点头道：“喜欢阿娘，给阿娘！”
因为喜欢阿娘，所以昭姐儿喜欢的东西也都要分给阿娘！
等得着急的小胖郎君一屁股挤开他干杵在那儿不动的阿耶，嚷嚷道：“还有我，我也准备好了礼物送给妹妹！”
周幼吾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小卷毛脑袋，温柔道：“咱们一起看看。”
衡哥儿的胖脸蛋上染上了些红晕，他从身后背着的小包袱上抽出一个画轴，在昭姐儿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展开——画的是在芙蓉园里扑蝴蝶的昭姐儿。
“哇！”昭姐儿很高兴地指了指那画上的小人儿，看见那上边儿眼熟的花裙子，叽叽喳喳地和她阿娘分享，“是昭姐儿，是昭姐儿哟！”
衡哥儿学了这么几年的画，瞧着进步了不少。
周幼吾细细看了看，画风稍有些稚嫩，却胜在用色鲜艳大胆。
……或许也是因为昭姐儿本身就爱穿花裙子。
周幼吾赞许地点点头：“衡哥儿有心了。”
被排挤在外的燕观也难得摸摸小胖郎君的头夸赞道：“画得不错，改日再给你寻个更好的师傅。”
昭姐儿见阿娘阿耶都在夸阿兄，便也热情地扑上前去，结结实实地在她阿兄的胖脸蛋子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吻：“谢谢阿兄，昭姐儿喜欢！”
被妹妹的亲亲闹得小胖脸红得快冒烟的衡哥儿羞赧地挠了挠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燕观看他们兄妹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衡哥儿还认认真真地给昭姐儿指着那些花花是什么品种，桃心脸小娘子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要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她阿兄。
“阿兄，厉害！”
居然能记住这么多名字，昭姐儿就只能记住几个呢！
小胖郎君得意地挺圆了小肚子，讲得更起劲儿了。
燕观看着这一幕，既欣慰又心酸，怎么就他没有被昭姐儿热情对待？
周幼吾看着他那副酸溜溜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边儿在想什么，低声吩咐乳母再过一会儿就给昭姐儿洗漱，自个儿则拉着燕观出去了。
两个小孩儿头抵着头说得正起劲儿，没有注意到阿娘和阿耶悄悄离开了。
周幼吾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只是在燕观有些不高兴的眼神中将手缠上他的脖颈，主动亲了亲他：“昭姐儿不亲，我亲。”
燕观一下便被她给逗笑了，顺势揽住她的腰，又辗转揉乱了好一会儿，低哑着声音道：“女债母偿？”
周幼吾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走了，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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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陪着昭姐儿用过了早膳，又陪着她玩了好一会儿，便该去批奏疏的批奏疏，该去念书的去念书，转眼间蓬莱殿又只剩下周幼吾与昭姐儿两个人了。
方才还被众星捧月的桃心脸小娘子嘟了嘟嘴，扑到阿娘怀里闷闷道：“要阿耶和阿兄。”
刚才还不理你阿耶呢，现在就要他陪你玩儿了？
周幼吾好笑地摸了摸她粉嘟嘟的小脸，小娘子如今已经两岁了，头发长得茂密了一些，两边儿各绾成一个小团髻，上边儿缀着的红宝石蝴蝶珠花，那是她阿耶新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随着桃心脸小娘子的动作，轻薄灵巧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引得下边儿镶嵌着的琉璃小珠一阵清鸣。
“昭姐儿想去看阿耶和阿兄吗？”
桃心脸小娘子用力地点点头。
周幼吾佯装思考道：“今天早上的时候你阿耶和阿兄光顾着逗你了，自个儿也没吃下多少。不如咱们去挑一些糕饼点心给他们送过去，昭姐儿这个小寿星送去的点心也沾了昭姐儿的福气，吃到的人都会很高兴的。”
昭姐儿被阿娘哄得小脸红红，双眼亮晶晶道：“真的吗？”
周幼吾控制着没去亲亲女儿可爱的小圆脸，认真道：“是呀，咱们昭姐儿这么可爱，被昭姐儿喜欢着，关心着的人当然会高兴。”
昭姐儿嘻嘻一笑，伸出小胖胳膊圈住她的脖颈，费劲儿地踮起脚亲了亲阿娘的脸：“那阿娘，最高兴！”
她怎么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娘子？
周幼吾最终还是没忍住，抱起穿着绯色小裙子的昭姐儿亲昵地蹭了好一会儿，这才抱着像个快活的小鸡仔一样笑个不停的女儿去挑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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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胜奴……水晶龙凤糕……”昭姐儿看着宫人们将糕点装进食盒里，一样一样地数着，又苦恼地转过身去，对着周幼吾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阿娘，肚肚不饿。”
福禄糕太好吃了，又有阿耶和阿兄一直忙活着给她夹好吃的，昭姐儿今儿总不自觉地挺起小肚子。
圆溜溜的，还有些难受。
周幼吾用手摸了摸桃心脸小娘子的小肚子，吩咐柳芽去拿些山楂丸来：“这些是给你阿耶和阿兄准备的噢，昭姐儿不用吃。”
好罢。
昭姐儿只能将目光从那些香香的糕饼上挪开，柳芽笑着从青瓷瓶里倒出一颗山楂丸：“来，公主张嘴。”
昭姐儿认得这个！上回舅舅带阿兄出去玩儿了一趟，阿兄回来就吃了好多好多颗这个闻起来酸酸的丸子！
能征服阿兄的东西，一定很好吃罢！
昭姐儿张嘴吃掉了那颗山楂丸，先是被酸得小脸一皱，随即又笑眯眯道：“阿娘，是甜的哟！”
周幼吾笑着给她擦了擦嘴边亮晶晶的口水：“我们慢慢走去看阿耶和阿兄，好吗？”
昭姐儿捧着圆溜溜的小肚子，开心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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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
燕观冷肃着脸，批阅奏疏的模样沉静又峻然。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里袅袅腾起的薄透烟雾徐徐散开，李澜下意识地望着香雾飘去的方向望了望——咦？那个头上别着花蝴蝶的矮墩墩……
可不就是他们陛下的心头肉，长旸公主吗？
李澜看了看还在认真批阅奏疏的陛下，提醒道：“陛下……”
燕观头也不抬：“何事？”
李澜正想说话，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叫声。
“阿耶！”
他看得分明，方才眉眼间还满是冷淡的陛下神情瞬间便柔和起来，他站起身，迎了几步，将粉粉圆圆的小公主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起皇后娘娘的手，笑声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昭姐儿被高高的阿耶抱在怀里，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阿耶肚肚饿，吃糕糕！”
燕观虽说肚子不饿，但是对于媞媞与昭姐儿的心意，他接受得十分良好：“昭姐儿真乖。”
被夸了的昭姐儿咧开嘴笑了，燕观看了眼神愈发温柔，轻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圆脸，又将她放了下来：“让阿耶看看，昭姐儿给阿耶带了什么好吃的。”
周幼吾忍笑，轻轻放开他的手：“你自个儿去看罢。”
媞媞还是这般爱害羞。
燕观微微翘起唇角，自个儿走过去揭开了那食盒，虽说他现下不饿，但这是媞媞与昭姐儿的心意，他便想着挑一块儿尝尝。
没曾想还没等他咬下去，昭姐儿便噔噔噔地跑过来，拦住了他，认真地嘟着小圆脸：“这个不能吃哒。”
燕观从善如流地换了一块儿。
昭姐儿有些苦恼：“这个也不能吃哒！”
燕观有些无奈：“昭姐儿告诉阿耶，哪一块可以吃呢？”
昭姐儿踮起脚往食盒里一瞧，愣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对着周幼吾道：“阿娘，都是阿兄喜欢哒！”
那阿耶能吃哪一块儿呢？
昭姐儿也觉得很苦恼。
燕观看着自己心爱的桃心脸小娘子，几乎觉着心都快碎掉了——
为什么他总是被昭姐儿放在最后的那一个？！
周幼吾抱起有些不知所措的昭姐儿，柔声道：“别逗你阿耶啦，跟他说，叫他看看食盒的下一层，里边儿的金银夹花是谁爱吃的？”
昭姐儿点点头，对着她阿耶甜甜道：“只给阿耶，吃！”
燕观默默生闷气：别以为他不知道，那是因为金银夹花这道是用蟹黄和蟹肉做成的，媞媞怕衡哥儿年纪小吃多了蟹肉会腹痛，一直不肯叫他吃。
不然还能轮得到他吃？
见燕观没动，李澜怕皇后娘娘和小公主伤心，便上前笑道：“许是冷了，奴才端下去叫热一热。”
“媞媞与昭姐儿送来的，便是冷了，我也吃得高兴。”燕观面不改色地夹起那碟子金银夹花吃了一口，摸了摸昭姐儿的头，“谢谢昭姐儿，阿耶很喜欢。”
桃心脸小娘子眉头一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燕观心中一动，难不成，是对他有所愧疚？
“昭姐儿想说什么？阿耶最疼昭姐儿，你有什么就说出来罢。”
周幼吾看着他柔声哄着小娘子的模样，暗自偷笑。
果不其然，桃心脸小娘子鼓了鼓脸，嫌弃道：“阿耶臭臭！没洗手就摸昭姐儿，不喜欢！”
这说的是燕观用过点心之后没净过手便来摸她香香的头发了。
周幼吾看着面色彻底僵住的燕观，到底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笑声其实并不大，但在向来沉肃安静的含元殿中显得就格外突出了。
下了课在温书的小胖郎君耳朵一动，是阿娘的声音！
寻声找人的小胖郎君一进去，便见着阿耶他们都在。
昭姐儿眼尖地看到了阿兄，立刻笑眯眯地摇手，热情招呼道：“阿兄，来吃糕糕！”
衡哥儿很兴奋：“来喽！”
燕观闭了闭眼，对一家四口，自己地位最次的事实已经初步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