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松田阵平的一瞬间, 白川夏碧眸微亮,扬起脸朝着青年露出一个微笑。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前不久用丝线将罪犯手腕齐齐割断的素白手指此刻却不自在的轻颤一下,无措的揪住了自己的外套下摆。
反倒是松田阵平,在见到金发少年的那一刻,微微挑眉。
“是你?”他说。
他显然认出了少年。
这一事实让白川夏变得高兴起来, 他咬了咬唇, 鼓足勇气开口, 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古怪:“我, 对, 是我。”
艰涩的嗓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刺耳, 这让少年显然有些沮丧。他仔细观察松田阵平的神态, 后者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厌恶。
少年松了一口气。
他三步并作两步靠近松田阵平。身高的差距令白川夏不得不仰头才能看到青年的面容。
金发少年高高兴兴,仿佛小孩子邀功一般将手机递给松田。
?
年轻的警官心头一凛。
然而看向他的少年脸上写满了真诚,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汇聚着星光。
也许是少年的身形太过单薄瘦弱、也许是初见的模样太过可怜, 松田阵平并没有对他升起多少警惕。
“你是怎么知道第二个爆炸地点的?”
然而好感归好感,例行询问还是要有的。不过也许是看在白川夏年纪小,所以松田阵平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也不似以往问询时那样粗鲁。
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白川夏再一次笑了起来,“我从……嗯, 我听一个大哥哥说的。”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实话, 只不过中间混杂了很多【艺术加工】:“他还把犯人的手机给了我,也许对你们有用。”
反正手机已经被处理过了。
“第二个爆炸地点, 在米花中央医院。”
这是实话。
但其实, 白川夏并不确定地点属实与否, 反正他只是一个传话的。
就本身的好恶而言,对于爆/炸点究竟在什么地方,白川夏其实也并不多么关心。反正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如果犯人不说,就随便编一个,保住松田阵平的命就好。
他不是犯人,不会承担法律责任。
至于事后的悔恨什么的……反正在他看来,还是先把命保住,再谈其他吧。
现在就结局而言,也算皆大欢喜。
白川夏心知肚明,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估摸着不太正常。但说到底,他也没有任何想要改变的念头。
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同的。
就像他和这位警官先生。
……就像,他的新任监护人。
伴随着门口铃声的响起,大门被景光推开。
茶发青年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高领毛衣,头戴一顶鸭舌帽,修身的运动裤款式新潮,穿在他身上却又莫名和谐。
易容将他的五官各处都进行了微调,成品与他的原貌堪称天壤之别。依旧是温和俊雅的面容,但几乎没有人会认为两张脸属于同一个人。
诸伏景光以一种隐蔽且专业的方式打量着四周,几乎是眨眼间,他便锁定了目标。
老同学、以及熊孩子。
几乎在景光朝着他们走来的几秒后,松田阵平便注意到了他。黑发警官毫不掩饰的观察着来人,后者表情坦然。
再次见到老同学无疑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然而景光此时身陷囹圄多有不便,只能尽量伪装身份。
好在卧底的经历将他的演技提高了不少。
回忆起文件中描述的古桥光的性格特征,景光默默做出些许调整,倒也扮演的有模有样。
至少不像诸伏景光了。
景光态度自然的打招呼:“你好……”语气稍作迟疑,停顿了几秒,才接着道:“请问您是警察吗?”
“没错。”松田阵平坦然承认,他上下扫视诸伏景光,眸色锐利,几乎像是审视:“你是白川夏的监护人——”
“我叫古桥光。”景光顺势接口,报出自己的假名。
见自己的监护人已经赶来,白川夏再次用筷子搅和起面前的拉面。
古桥先生似乎……不反感警察啊。
金发少年在心里做出判断:唔,好事情。
心头的一个隐患解决了,白川夏心情很好的开始吃拉面。面食因为长时间的摆放已经有点坨了,但他丝毫不嫌弃,依旧大快朵颐、狼吞虎咽。
但看他吃饭时的样子,的确像是饿了很久。
景光余光扫到自家熊孩子,一时感到有些不忍直视。
“松田阵平。”同样报上自己的名字,黑发警官挑剔的挪开目光:“我听他说,你们家一直都没让他吃饱饭?”
说到这里,松田阵平轻嗤一声,口吻严厉:“他天天出门吃饭还不带钱,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并不知道。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的想:一日三餐这孩子一顿都没少吃,天天出门也都带着钱,所以敢问您口中的小可怜究竟是谁啊?!
景光不动声色的瞪了白川夏一眼,后者放下碗筷,默默扭头,往松田阵平的身后缩了缩。
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
虽然警校时期的松田一直自称讨厌警察,但景光心里清楚,这家伙也是一个正义感强烈的人。
显然,他对于弱势群体也有着怜悯心和保护欲。
一个未成年的、身形单薄瘦小的、自称吃不饱饭的孩子。
以及基本上采取放养态度的、孩子的家长——一个成年人。
强弱对比一目了然。
诸伏景光隐隐有种一个又大又圆的黑锅正向自己飞来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是这样的。”景光觉得自己得澄清一下。
且不说自己在老同学心目中的形象会沦落到何种地位,就算他真的是古桥光,在警察面前落下一个“虐待儿童”的罪名,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这孩子的父母最近出了点事情,暂时寄养在我这里。”景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不,其实算是半真半假:“我在老师手下打工。老师的事务所刚刚开张,诸事繁杂,加上我和这孩子也不太熟悉,所以在生活上可能有所忽视了。”
这个解释让松田阵平微微一怔。
他侧过头看向白川夏。后者配合的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景光的说辞。
“老师?”松田阵平玩味的重复。
景光从容不迫:“我的老师是一名侦探,我正在他手下学习。”
松田阵平敛默片刻。
他忽然想起初次见到白川夏时,这个孩子胳膊上血迹斑斑、在暴雨中踉踉跄跄的奔跑、满身狼狈的模样。
凝重的目光深深望向景光,后者仿佛一无所知的神情,令松田阵平咽下了想要说出口的话。
算了,他想:想要探究某些秘密,也不必急于一时。
“既然这样——”说到底,这些都是别人的家事,松田阵平也不好轻易插手,只是淡淡的警告:“就拜托古桥先生好好照顾这孩子了。”
被警告的诸伏景光:…………
他保持礼貌的微笑:“好的。”
被膈应到的景光咬了咬后槽牙,决心膈应回去。
“对了。”景光扬起唇角:“我老师的业务能力很强,如果松田警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案件的话,我们也可以帮忙。”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算了,景光想:我现在是侦探学徒古桥光,公安诸伏景光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干一行爱一行的青年十分顺手的递出一张新做的名片:“新开的侦探事务所,欢迎赏光。”
松田阵平没接,他挑眉,“我是警察。”
景光十分淡然:“也许有用的上的地方呢?”
两人彼此对视,隐约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一阵沉默之后,从始至终都默默将自己当成背景板的白川夏放下手中的碗筷,陶瓷的碗磕到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头,“我吃完了。”
松田阵平斜觎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接过名片。
“行了。”‘安利’了一位新顾客后,景光轻咳一声:“我去付钱,小夏你收拾一下,我们该回家了。”
热血下头后,景光觉得自己此前的举动委实有些幼稚……以及一言难尽。难不成是看到老同学太高兴太放松了?
他向松田道谢,然后用眼神暗示白川夏收拾好东西赶紧离开。
一贯都很配合的白川夏这一次也不例外,他规规矩矩的擦干净唇,朝着监护人走去。临别前,他还向松田阵平挥手作别。
夜朗星稀。
松田阵平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心中多出几分犹疑。
白川夏身上的疑点太多,他并非不想深究,但出于种种原因,还是暂且搁置了。
新出现的青年似乎也有着自己的秘密。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怪人都凑成一窝了。
将疑点暗自记在心里,不知为何,松田阵平有种以后自己会和他们经常打交道的预感。
脑海中忽然回忆起那个下午,在险死还生的余韵后,他再一次请白川夏吃饭饭作为答谢。
三碗拉面下肚,他凝望着空荡荡的钱包沉思,而白川夏不好意思抿唇,认认真真的说:“我说过的,我会报答你的。”
真是奇怪啊。
言行举止都不似寻常人的少年,莫名给他一种熟悉感的青年。
但莫名的,他总觉得,这两人是怀揣善意的。
至少目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