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溪收回手，动作装出几分从容优雅，面无表情地重新看向大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像是有人缓慢翻页，但旁边的人已经等不及看到接下来的内容。播放结束，于溪没看进去什么内容，也没听到期待中的反应。
胜负欲强的人，多少有点爱面子的心态，所以就算有失落情绪，她也不会当场表现出来。
“还不错。”
于溪用三个字简单总结，尽管看得并不仔细。
许致神色如常，但唇边没什么笑意。
这一刻，于溪感觉她被钉在了案板上，只能安静等待命运的安排。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被动。
于溪抽出一张意见卡，环视一圈问：“有笔吗，我现在写这个。”
许致没说话，低头握着鼠标操作几下，他的声音夹杂在突然响起的游戏音效中：“你没有认真看。”
这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当场点名的错觉，让于溪心下一颤。
于溪看向投屏，不过几秒，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偏移。
电脑屏幕上不停变换的光斜着打上去，柔化了许致下颌的弧度，他即便不笑，那份属于他的温柔依旧停留在那里。
许致抬眸，眼眶稍稍敛起，于溪瞬间绷直脊背，看着眼前的游戏画面。
于溪这一次认真看完，有些欲言又止。
许致：“想说什么？”
“我觉得……”于溪起了个头，纠结几秒才开口，“这个开头如果作为宣传cg的话，有些过于花里胡哨了，尤其是换到实机展示的时候，衔接有点突兀，很难让除粉丝之外的人有欲望看得下去。”
“还有游戏里的界面，任务栏的设计有些繁琐，可以加一个收起的功能，下面的药品和技能栏透明度高一点会更好。”
于溪的声音忽然一顿，开始打量许致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然，我只是按我的喜好来说的，不能代表所有人……”
许致闻声，嘴角挑起弧度。
于溪因为他的笑容恍神。
从她上车的那一刻到现在，接近半天的时间，他的脸庞终于有了笑意。
许致垂着眸，依次关掉投屏和电脑，映照他的光亮忽灭。他走下台，说道：“这个视频我还没看，不过你说的点，我回去会和他们讨论的。”
于溪攥了攥袖子：“我是不是太挑刺了？”
毕竟，那可是punk做出的游戏。
许致摇头：“这只是初版设定，还没有进行打磨，现在需要的就是不同意见。”
于溪盯着重回他脸上的平和神情，小声问：“那，你还生我气吗……”
不管许致那时的情绪具体是什么，反正她是这样理解的。
许致的表情变化不明显，但语气远没有刚才柔和：“两码事。”
于溪：“……”
这就是传说中的公私分明？
两人回到一楼大厅，于溪在punk的展台处填好意见卡，塞进他们的专属意见箱，秦利恰巧在这时走过来找许致。
他们在一旁聊天，于溪正好去参观接下来的展台。
秦利看着那道身影离开，笑着说了句：“刚才你们两个好像都不在这里。”
许致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没解释什么，随后问：“乐然怎么说的？”
秦利摇了下头：“情况不太好，他们没办法针对你，但不一定动不了别人。”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一丝不明的情绪攀附上许致的眉间。
秦利轻抚上许致的肩膀，拍了拍说：“现在只能等等看，至于结局的走向，我只能说，乐然靠着这个项目拉了不少投资，但他们没想到会在你和于溪这里出岔子。”
许致的胸腔和肩膀，随着他调节情绪时吸的一口气，缓缓轻动。沉默几秒，他降了几个度的声音响起：“他们太过自负。”
秦利：“作为商人来说，他们这样拉投资的方式倒也没错，可惜，他们摆放错了自己的位置。”
许致刚想说些什么，视线被不远处的画面牵扯住，话停顿许久才说：“拿着别人的口碑拉投资，他们倒是挺会创新。”
秦利点头表示赞同，没注意到许致的视线定在某处，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抱歉，先失陪。”
秦利跟随他的背影向远处看，那抹熟悉的浅蓝色身影十分引人注目。
秦利不由得摇头一笑。
-
“这位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星遇有规定，我是不可以随便签名合照的。”
于溪已经向他解释了三次不能签名合照的原因，最后不得不搬出星遇，但仍然保持着礼貌。
这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性一直跟在于溪身边，神经处于兴奋状态的顶点。于溪没有不耐烦，大概因为对方真是她的狂热粉丝，只是有些过于热情。
“没关系的，我不会说出去，只是用来私藏。”
“抱歉，真的希望您能理解。”
两人言语纠缠一顿，对方依旧不肯放弃，情绪一激动，他的手直朝于溪伸来。
于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侧身的同时撞到一个结实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于溪连连低头，道完歉才抬头打量眼前的人，她不免惊讶一下，“许致？”
“这是怎么了？”许致微低着头，打量这张距离他有些近的脸庞。
于溪没多想，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往他身侧站了站，解释说：“遇到了一个粉丝要签名，但我真的不能给。”
那个男人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作为狂热粉丝，他似乎把自己代入到某种身份上，连看向于溪身边人的眼神都充满敌意。
许致抬头，对着那个人弯唇一笑：“你看这样可不可以，旁边是punk的展台，我们免费提供几个周边。”
punk的周边多是游戏原画册和游戏人物手办，还有一些设计独特的礼物，制作精良又十分具有收藏价值，甚至很多不是粉丝的人也会收集他们的周边。
这就不得不提，于溪曾经手慢没抢到中意的一个周边，还是从郑孙杰那个黑商那里高价收走的。
于溪拉了拉许致的袖子，出声提醒：“不用的，你这样太亏了。”
许致面色从容，观察着对方犹豫的神情，继续说道：“你既然是她的粉丝，总不能让她为难不是吗？如果她给你签名，可能会被星遇追究责任。”
许致的话一出，于溪有些惊讶。
这个说法，竟然跟刚才她想的如出一辙。
他们甚至没有提前沟通过。
“你应该不会想看到她陷入困境的场面吧，到时候，可能会没办法直播。”许致放慢语速，给足对方思考后果的时间。
……
她当时怎么没想到卖惨这一招？
于溪微微抬头。
许致的侧脸近在咫尺，眼睫轻眨，像是慢动作一样闯入她的眼底。他的游刃有余穿梭在淡然和温柔之间，莫名让人心安。
于溪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过近，立刻松开手站开半步。
那人开口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的太少了。”
“没事的。”于溪回了一个微笑。
许致领着那人去punk的展台处和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又折身返回。
“谢谢。”
于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这两个字简单表达。
许致将视线递过来，很快收起脸上多余的情绪，语气平淡：“既然想谢我，不如先把之前的事好好解决一下。”
“……”
这件事看来是过不去了。
“其实我不说是有理由的……”于溪索性把原因全部告诉他。
许致听完，表情并没有多明朗：“所以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你就可以拿你的安全开玩笑？”
于溪点头又摇头。
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怎么变成他的话，就有些怪怪的。
于溪又解释：“我这不是暂时出来住了嘛，如果他还跑过去闹，小区物业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到时候再告诉星遇也不迟，大不了我直接搬走就是。”
她认真的回答配上她那副诚恳的表情，许致面容松动两分。
“那，我有件事想……”
于溪仅仅犹豫了两秒，没想到在这个空档被别人抢占先机。
“许老板，工作室那边出了点状况，他们等着你过去处理。”一个年轻员工跑过来说了句。
“什么事？”许致皱了下眉。
“就是……”员工看了眼于溪，挠了挠头发，“情况有点复杂。”
于溪见状开口：“没事，你去吧，我等等可以自己回去，这边离得也不远。”
实际上，于溪心里有点遗憾她错失了这个机会。但许致的确有要紧事处理，而且punk和她要回的地方是两个方向。
许致沉吟几秒，随后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于溪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回想起这一天的欲言又止，不禁觉得在他面前，她简直像变了个人。
傍晚回到家，于溪打开门前调整好心态。
听到门口的动静，何松容猛地从沙发上起身，看着走进来的于溪，用期待的眼神迎接：“怎么样怎么样？”
于溪径直向里走，然后坐到沙发上，神情平静。
何松容感觉不太对劲，先安慰了两句：“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既然不靠谱，更没必要为他浪费感情。”
“不是…”于溪缓缓开口，“我没问……”
“？”
何松容愣住：“不是，什么叫没问？”
于溪：“我每次想问他的时候，总有别的状况发生，本来打算结束后再问的，结果他有事先走了。”
何松容无语了一阵：“你是根本就没敢说吧？”
于溪没回应。
好像确实是该把握机会的时候，她怂了。
“得，你就等着后悔去吧。”何松容说完走进厨房，拿着不久前刚点的外卖，“用不用帮你热一下？”
于溪接过外卖：“不用不用，热完我也得放凉了再吃。”
何松容插着腰，在一旁感叹：“这许致要跟我一样是养生派，我还挺想让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于溪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吐槽说：“就你，还养生？”
于溪将话题的重点带到何松容身上，在心里回忆着许致的饮食习惯。
仿佛有心电感应，于溪刚想到许致，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拿起手机一看，发消息的正好是那个占据她心绪的人。
于溪点进去看，表情僵在脸上。
“怎么了？”何松容注意到于溪的表情，伸着脖子，想看清是谁给她发的消息。
于溪将筷子插进餐盒里，一言不发地起身，拿起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换好鞋就向外走。
何松容：“你发什么神经？？”
于溪关上门的那一刻，楼道里忽来的凉风让她更加清醒。
他说。
他在外面等她。
她的心在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