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平行线（十一）
南烟不知在梦里度过了几个日夜，等她醒来时，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睁眼就是熟悉的营帐，熟悉的人。
“霜莹……
南烟张了张口,发现嗓子沙哑，艰难发出声音。霜莹坐在旁边的桌案后,闻声立马走过来，拿着一杯清水递给南烟，开心地说：“可算是醒了，这都睡了三日了，我还以为你……她话音一顿，转而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南烟摇头，她意识混沌，还在回忆睡着之前的事情，整个人有些呆愣。山洞里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回放，南烟不自然地垂下眼，不敢再想，回道：“没事，就是有些累。”
霜莹揶揄地看着她，笑出了声，“你好大的胆子，大师兄不安好心，你还真就着了他的道，不过还好，阿烟啊，以后可就要叫师母了？”南烟羞赧，连忙让霜莹快别说了，“都是没影的事，不要这样说，让人听见就不好了。”
她低下头，心里忐忑，“霜莹，我这样做，你……你会不会觉得我目的不纯，有意攀附神君……”
在南烟眼里，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现在被霜莹知道了，她很怕霜莹会因此看不起她，霜莹是她在凌霄宫唯一的好朋友。“你怎么会这样想。"霜莹在床榻边坐下，认真说：“阿烟，别人的眼光和议论都不重要，无论你是否有意，怀着什么心思，都会遭来别人的议论，你不需要在意，因为那些背地里讥讽你的，不是因为真的看不惯你，只是得到机缘的人不是她们而已，你和师尊无论是不是因情发生这些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师尊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你若喜欢师尊，就与他在一起，若不喜欢，收下补偿，拿了好处再说其他。”
霜莹出身平凡，如今亲人都已逝去，孑然一身，她和南烟一样，都是孤儿，又投缘做了朋友，所以有些话即使对师尊不恭敬，她也要对南烟说：“这么多年，师尊独身一人，再美的仙子也接近不得，但咱们阿烟啊，你太美了，美得让男人把持不住，再冷的冰山也融化了，阿烟，这是你独有的机缘，一定要把握住，背靠大树好乘凉嘛，能靠一时是一时，有师尊的资源和教导，不需几年，你便有自立的本事了。”
南烟双眼清澈见底，软软地笑，“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啦，都是被推着走的，走一步是一步，不过霜莹你说得对，我肯定也要为自己打算的，不会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
“这就对了。师尊临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啧啧啧，那眼神，可舍不得了，还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呢，说不准常年清冷自持的人陷入情爱中更不可自拔。”
霜莹正经了几句话，然后便打趣起来，十分好奇南烟和师尊之前都发生了海什么，忍不住和南烟说起悄悄话了。
后方营帐这边的气氛比较轻松，主要前方传来了捷报，神君已经斩杀了魔尊，现在正在清扫战场，捉拿那些逃窜的魔族，这场战他们胜了，用不了多久能回去了。
南烟身上本就没有伤，只是有些累而已，又歇了两日，她完全恢复，就帮着霜莹一起救治伤员，继续忙碌起来。
山洞时，神君已经表明心意，说想要和她结为道侣，南烟当时太紧张了，没有回应，这两日她已经想清楚，她愿意和神君继续发展下去，做情人，做道侣，等神君回来，她就可以回答他了。
初尝情爱滋味，南烟满心欢喜，干活都更有力气了，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是期待心上人归来。
只是她没有平安等到神君回程，就遇到了变故。神剑宗的后方营地遭了魔族报复，趁着夜色松弛，落败逃窜的魔族抱着必死的杀意冲进营地，弟子们没有准备，加之很多人都有伤在身，这一夜兵荒马乱，许多弟子不慎葬身魔域刀下。
能抵抗的弟子纷纷祭出武器，与魔族撕打起来。霜莹得知情况不对就立马去找南烟，她一路斩杀了许多魔域，拉慌乱逃跑的弟子询问，过了许久也没找到人。
这群已经是穷途末路，杀人放火，虐杀口口，什么都干得出来，时间一点点流逝，营地没的魔族被云洹带回来的援兵驱散，营地一片残垣，哀嚎遍野。霜莹一寸寸找过来，翻过许多尸体，逢人就问，始终没找到南烟。直到云洹忙完手上的事走过来，见霜莹慌慌忙忙六神无主，张口询问，才知道南烟失踪了。
云洹没有犹豫，立马拿出传信镜通达师尊，护心鳞在南烟手上，现在唯有师尊能找到南烟。
魔族进攻时，南烟就如其他弟子一样，慌乱撤退，各自找地方藏起来，奈何她比较倒霉，逃跑路上遇到了两个魔族，然后就被绑了。这两个魔族见色起意，没有一刀了结她，而是将她掳走，远离战场。慌乱之际，南烟催动了护心鳞，护心鳞释放出磅礴灵力，流向她四肢百骸，她一抬手，收不住灵力，直接将这两个意图不轨的魔族杀死。危机解除，只是她修为过低，承受不住护心鳞授予的灵力，最终也晕了过去。
“霜莹辜负师尊嘱咐，自请受罚。”
月华殿中，霜莹一脸凝重跪在地上请罚。
云洹见师妹跪下，神色微动，有些担忧，但看师尊脸色沉沉，他没有求情。应淮忙着和医修说话，没有理会霜莹，他对云洹摆摆手，云洹便领会了师尊的意思，拉着霜莹站起身。
医修为南烟诊断过，出来说：“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灵力冲击太盛，神魂不稳，实质受伤并无。”
应淮点头，松了口气，医修的话与他的判断相符，这次虽然凶险，但好在南烟没有收到伤害。
“不过………医修话音一顿，说：“这位南烟侍者的记忆，好像有些损伤，她似乎忘记了在混沌境发生的事情。”
应淮脸色凝住。
医修自顾自说：“不过战场上的事忘记也好，左右是没什么大碍的。”一边说着，医修一边看着神君的神色，心里感叹神君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无情，对待属下还挺关心的。
说完，医修拎着药箱告退，只余一室沉默。应淮坐在椅子上不动，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霜莹和云洹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霜莹心里过意不去，又弯腰拱手，向师尊请罪，是她看护不力，她应该承担责罚。
“不要罚霜莹。”
一室寂静中，突然有个身影从内殿跑出来，她在霜莹身边站定，焦急说：“请神君不要责罚霜莹，我受伤与霜莹没有关系，而且南烟侍女之身，怎能劳烦霜莹真君看护，本就是不妥之举，何来错失。”南烟刚刚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医修和神君讲话，她从医修口中，得知自己失忆了，忘记了战场上的事。
确实如此，南烟脑子很混乱，乱成了浆糊，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不记得，记忆的溪流被截断成一段一段的，已经完全混乱，分不清哪一段在前哪一段在后，但总归，她记得自己是神君的侍女，记得霜莹是她最好的朋友。南烟通过他们的对话大致猜测事情经过，很是不理解，霜莹是神君亲传弟子，而她只是侍女，神君怎么能因为霜莹没保护好侍女而责罚霜莹呢？“请神君不要责罚霜莹，南烟修为低微，无法自保，受伤也是情理之中，不关霜莹的事。”
应淮盯着南烟的眼睛看，他看了许久，当真再也看不见她眼里的羞涩和亲近。
“不罚，你起来。”
应淮抬起手想扶她，伸到一半又收回，无奈撑着额头。他挥手让霜莹和云洹退下，就南烟一个人在殿中，问：“可有不适？”“多谢神君关心，卑下很好，没有任何不适。”南烟恭敬地回。“还记得多少？“应淮凝着她的眼睛，说：“凌霄宫的，混沌境的，你记得的，都一一说来。”
南烟仔细想着，这一想便有些头疼，拧眉揉着头，断断续续说了一些还记得的画面。
“够了，不用说了。"应淮看她回想这般难受，心软不再问了，“未恢复记忆前，不用回栖霞阁了，就在偏殿住下。”
“是。”南烟诺诺点头，小声问：“呃……敢问神君，栖霞阁是哪？”应淮…”
他简单回答，无声叹息，对南烟招手，示意她坐到对面，似是自言自语地说。
“无妨，迟早会想起来。”
南烟本人不太在意失忆的事，她只要大致记得自己是谁就好，不影响生活，不过她一个侍女，对神君来说可有可无，怎么神君好像很在意她失忆这回事的样子？
为了修复神魂，医修每日都来给南烟医治，转眼两个月过去，南烟也渐渐想起来许多。
不过有关于混沌境的记忆还是没有想起来，而神君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很关注她有没有想起来混沌境的记忆。
这期间，霜莹问过她混沌境的事，南烟努力回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看霜莹欲言又止，问霜莹，她在混沌境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犯了什么大错？霜莹说没事，最终也没说什么。
转眼两个月过去，南烟每日躲在偏殿的藏书阁看书，日子十分清静，只是神君偶尔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莫名，让她摸不到头脑。这日午后，南烟如往常般，坐在书案边抄写功法。门扉打开，挺拔的身影走近，停在书案侧边。南烟将刚刚抄写的内容展开，笑着说：“神君看，我的字是不是有很大长进，不知不觉，我的字就写得这么工整了呢！”应淮淡淡应了一声。
抄书是她一年前做的事，这中间过去了一年，肯定比当初写得好。“这段写错了。"应淮俯身，握住南烟写字的手，牵动她的手移到写错的那段，浅浅划了一道横。
“不专心，又偷看话本了？”
南烟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惊了一下，转瞬又惊讶起来，尴尬一笑，“神君怎么知道的？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神君的眼睛。”在她记忆里，她不过才进凌霄宫没多久，但通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她总觉得神君很了解她。
应淮单手弹了下南烟的额头，从抽屉里拿出她藏起来的话本，淡定说：“下次换个地方藏。”
……是，哦不不不，再也不敢了，南烟以后必定认真抄…话没说完，应淮抽走她手里的笔，“没不让你看，你不爱抄这些，以后就不必抄了。”
“啊？"南烟疑惑，这些不是神君亲口吩咐的吗？务必让她认真来着。应淮:“其实你失忆前，已经很久不抄这些东西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白白写了两个月！
南烟有点小脾气，暗暗努嘴，敢怒不敢言。有了神君许可，她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看话本子了，南烟捧着话本子看起来，就坐在书案一侧。
看了会，南烟突然觉得有些饿了，最近总是很容易饿，她放下话本，瞄了眼认真看书的神君，想着什么时候开饭。
“饿了？”
应淮手腕一转，一盘点心出现在手心;中，他将点心放在南烟面前，眼睛依旧落在书上，没说多余的话。
“多谢神君！"南烟为神君的细心感动，最近神君真是太好了，总是能精准料到她在想什么。
只是神君对她这么好，让她有些惶恐呢。
唉，不管了，先吃再说。
南烟看向点心，咽了咽口水，是蟹黄酥诶，她很喜欢吃的点心。点心进口，香味依旧。
南烟嚼了嚼，微微蹙眉。
怎么感觉点心的味道有些不对劲？
再吃一口，突然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南烟猝不及防，干呕起来。“喝水。“应淮一手递上茶水，一手给南烟拍背，"身体不舒服？”“没…
“稍后请医阁的人来看看。"应淮看南烟当真难受，呕得越发难耐，一副虚弱模样，他观察片刻，眉头略微拧起。
修士很少会有这种身体上小毛病，即便南烟修为低，但也不至于体弱成这样。
南烟连连摆手，说不用医修来看，最近医修往凌霄宫来，都是给她看诊，她身份低微，小小病症就找来医修，实在是不合身份，太大动干戈了。喝了水，南烟呕吐的症状缓解，她恹恹趴在书案上，小脸皱成一团。“怎么总是干呕呢，真奇怪。”
应淮听她断断续续地嘀咕，脸色怔了怔，沉默片刻，问：“除了干呕，还有哪里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