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醒了过来。
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教皇与魔王的最后一战中，他带了一卷轴的“大净化术”冲向那道空间裂缝。
他失去了意识，后来的情况如何他不太清楚。
他睁开眼睛，是熟悉的吊着霄灯的天花板。他的窗户上挂着的是光明精灵森送给他的永远不开败的鲜花吊篮，墙壁上挂着的是暗夜精灵拓从暗夜森林带出来的长夜花灯，床头柜上放着的是兽人茹茹最擅长炮制的山鸡汤，地板上的划痕是剑圣德兰克的剑留下来的划痕。
这确实是他的房间。
于是莱昂从床上起身，打开窗户朝外面看了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小贩们沿街叫卖的声音传的很远，大钟的声音响起来，白鸽在天空飞舞着。
不再有尸体和排泄物的腐臭从暗巷里飘过来，不再有长不大的小孩被野狗分食，不再有高高在上的贵族的仆人驾驶着马车碾压过无辜的平民。
“是……胜利了吗？”他喃喃道。
“我们赢下了战争，但离真正的胜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莱昂，我只希望你看到的这一切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背后。
莱昂转过身去。他看到教皇穿着他熟悉的简朴的白色长袍，上面画着浅金色的光明圣纹。教皇本身有着一头月光般的白发和漆黑的眼睛，一度被当做是厄运之子要被处决——但是现在，在人们心中，白发和黑眸已经成为了幸运、圣洁的象征了。
“安德鲁。”莱昂脱口而出，继而立刻改口道，“教皇大人。”
“我更愿你直呼我的名字，这让我觉得你还把我当做可以谈心的朋友。”教皇微笑着说道。
“我们一直是朋友。”莱昂喃喃道。
“来，莱昂，随我一起去转转。”安德鲁朝他伸出手来。
莱昂不由自主的迈动步伐。他伸手拉住了安德鲁的手。
这位教皇大人给自己套了一个简单的幻术，先带着莱昂走到了市政府厅的中央。这里的地面铺着洁白的大理石，广场中央放置着巨大的喷泉，周围是一圈圈鲜花摆成的花坛。
原本这个地方只有办完事的贵族才能过来顺便散个心，而此时，莱昂看到很多平民在这聊天散步。
安德鲁领着他往中央的喷泉走去。那里，剑圣德兰克正在修理着被他弄破的喷泉瓷砖。
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出生于高等贵族家庭，本身没有任何魔法，但具有极高的剑术天赋。他的脸上有一道从太阳穴延伸到嘴唇的伤口，这让他本来俊朗的脸看上去十分狰狞，也是因为外貌原因他被家族除去了继承权，在外流浪了数十年。
“德兰克，今天过得好吗？”安德鲁笑问道。
“还行吧，如果你肯答应和我切磋，那就更幸运了。”德兰克回答道。
一个小男孩跑到他面前来，送了他一束花。德兰克并不喜欢花，但看在孩子的面上，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这是野外摘来的花，香味能保存很长时间。这个小男孩一直很崇拜你。”安德鲁说道。
“哼，有时间摘花不如多一点时间去训练。出了这个国家，其他地方可不太平。”德兰克闷闷地说道。然后他把花丢给安德鲁，说道：“帮我供到那家伙那里。”
“哪个家伙啊？”安德鲁故意说道。
“你知道的，我和他一向不对付。”
“是的，我还记得教皇大选前一日你带着剑跑到他房间里威胁他不能做小动作，还把他的地板砸出一个坑来。”
德兰克“哼”了一声扭头走掉了。
安德鲁在花上包裹上一丝光芒，然后把花反身递给了莱昂。
“这样，我也算达成了他的请求了。”他轻快地笑着。
“走吧，我们去看茹茹。她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都要依靠你的小女孩了。在战争后，她收拢了兽人族的残部，净化了他们身上的魔气。她现在已经是兽人族长了。”
兽人的领地位于大陆东方的山脉，那里有数以万计的巨兽、广袤的原野和繁盛的森林。
如此长的距离对于位于光明教会顶端的教皇来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带着莱昂穿过空间魔法阵，落到了兽人聚集的地方。
比起人类国度的繁华，兽人聚居的村落有一种野性的、生机勃勃的美。
他们建起来的房屋十分宽敞，四面通风，墙壁上挂着兽骨和牙齿，很少有什么线条精致的装饰。被房屋围在中央的地方是他们的集市，那里常年点着篝火。到了夜晚，在熊熊的篝火旁，如果有能歌善舞的人上去一展技艺，很快就会有豪爽的客人来请他们喝酒吃肉。
茹茹正在聚集地通往森林的道路上。她有一头秀丽的褐色长发，耳边簪着一朵小白花——这朵花与莱昂把茹茹从人贩子手上救下来时送给她的花是一个品种。
茹茹正带着一队快要成年的兽人去向森林。她看到教皇，露出惊讶的模样，然后立正身体行了一个礼，说道：“教皇大人，您来我们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教皇大人？”
“真的是教皇大人吗？”
听到她的问话，那群好不容易排好队的小崽子立刻闹哄哄的散开围了上来。
“我只是来看看，茹茹，最近怎么样？”
“托大人的福，一切安好。兽人获得了自由，山林、平原甚至沼泽都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了。”
“那就好。”教皇笑了起来。
他弯下腰一一拍了拍那群小崽子的肩膀，然后直起身来问道：“茹茹，有什么需要我带给莱昂的吗？”
茹茹面含喜悦，又有些无措。她犹豫了一会儿，将自己的匕首递了过来。
“这是族中孩子们换下来的乳牙打造的骨刃。请大人帮我将这把匕首供奉在莱昂大人的墓前，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教皇接过了匕首。
他们在辗转去沐光森林的途中，教皇将匕首递给了莱昂。
莱昂接过匕首，隐约有几分猜测。
“安德鲁，我是——”
“嘘。”安德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笑着摸着他的脑袋，“你就仿佛是睡着了。莱昂，不必说出来。”
他们来到了沐光森林，遇到了光明精灵森。
森活了大概五百岁，比他们这群人中的仍和一个都要年长，去年才刚刚成婚了。她和她的丈夫在花园里接待了教皇。莱昂站在教皇身边，看着那满地盛开的鲜花。
“你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一趟。我也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能送的，”森放下了手中的花露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花篮，“希望他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您的手艺是最棒的。”教皇恭维道。
“你和莱昂不一样，光明精灵能分辨谁的称赞是发自内心的。”森说道，“在这一点上他可比你诚实多了。”
他们离开了沐光森林，穿过幽月潭，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生活着许多“暗兽”，而掌管这些“暗兽”的就是暗夜精灵一族了。
暗夜精灵一族比光明精灵还要神秘。他们很少出现在世间，一旦出现了，必然代表这个世界快要因为什么事情被颠覆了。
但他们并不拒绝世间的人进入“暗空间”，只要这些人能够找得到正确的路。
教皇找到拓时，他正在暗夜森林中拨弄着竖琴。这个森林里没有白昼，周围的光源靠着长夜花的花蕊撑起来的。
穿着黑色披风的拓看起来像是隐入暗影中一样，若不是他主动出声，莱昂甚至没看到他。
“暗夜森林的东西并不适合带到世间，长夜花我已经送过了。”拓拨动着琴弦，像是波动着一袭水纹，“我没有礼物，请转告我的祝福。”
他唱起歌来。
莱昂以前听不懂暗夜精灵歌声的含义，只觉得拓唱的很好听。但自从他变成灵魂后，这些歌词的意思就一个一个冒到他脑袋里。
歌词的大意就是“暗夜女神，请您庇佑我那无知的朋友，请您原谅他的莽撞，请您无视他的愚蠢……请您为他指明方向。”
莱昂：“……虽然是祝福怎么感觉被骂了？”
“我确实是在骂人。”拓歌声回答道。他看着教皇，连一点点余光都没有分给莱昂。
“一个人带着卷轴就冲了过去，也不和我们打商量，最后愚蠢的把自己落在了世界缝隙外面，连暗夜女神都召不回来。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是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吗？抱着一点也不虔诚却可笑的念头就过去了，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我就当他是蠢死的。”
拓说着，张开手拥抱了一下教皇。莱昂站在教皇身后，却确确实实感觉到拓的手臂虚绕在他身体上。
他最后看了看教皇，一甩袖子就走了，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安德鲁拍了拍莱昂的肩膀。
“走吧，我的朋友。”
他们跨越过黑暗，落入了光明圣殿。莱昂看着立在圣殿正前方庄严、巍峨的光明神神像，忽然有一点点心虚。
“没关系，毕竟隔了一个世界，光明神也不是很在意。”安德鲁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起来。他从虚空中抽出一本透明的魔法书。那本书一见莱昂，就欢呼地扑到了他怀中。
“莱昂，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当时计划之中，最后关闭世界裂缝的是我，而不是你，你为什么要代替我呢？”
“因为他们可以失去我，却不能失去你。”莱昂说道。
安德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莱昂却先他一步说道：“你知道的，我和你不同。我是□□所生，幼时生存在贫民窟中。我曾经像垃圾堆上的苍蝇一样苟活着，任何人只要肯给我一块面包，我甚至可以为他们卖命。”
“我并不是什么天生光明体，只是具有的光明元素亲和力比常人要更强一些罢了。是他们改造了我的身体，做成一个欺世盗名的幌子。安德鲁，我没有远大的理想，没有超凡的天赋，也没有坚定地走下去的勇气。如果不是你们裹挟着我一往无前，我肯定会妥协着过着碌碌无为但安稳的一生。”
“安德鲁，除开这一身光明力量，我是个随处可见的凡人。我不配享受你们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和赞誉，因为凡人不可成圣。”
安德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莱昂，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你在我们身边，我们才看起来像是圣人一样？”
“……这是什么新型的骂人方式吗？”
安德鲁笑了。
“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永远不用担心被背叛；因为有你在，德兰克永远不用操心他的剑气锋芒毕露的后果；因为有你在，森不用烦恼不认路时没有人陪伴；因为有你在，拓不用想着自己的话没有人能听懂该怎么办。”
“你所谓的圣人背后，难道不正是因为有人清扫了一切琐碎，让他们能够无拘无束的展示自己所有的力量吗？否则圣人也太孤独了。”
“你为什么不更肆意一点呢？莱昂。”
莱昂张了张嘴。
他身后出现了一个漩涡，安德鲁则露出了一个不舍微笑。
“看来时间到了。莱昂——现在应该叫你泉了。作为我的礼物，这个东西——放在我这里太危险了，你也一起带走吧。”
一道光芒落入了莱昂的脑海中。莱昂仔细一回想，发现那是封禁在光明圣殿最深处，光明祭司的终生追求，同时也是最禁忌的法术。
复活术。
莱昂：“……这东西放哪个世界都危险的好吗？！”
安德鲁：“总之就拜托你了，放你这里我很放心。”
莱昂：“……”
消失在旋涡之前莱昂朝这位他尊敬了一路的教皇大人比了一个中指。而一直老成持重的教皇大人却在光明圣殿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愉悦的笑声。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