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舍得下一切?”冯紫英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出口。 黛玉也不赞同迎春的想法,虽然被突然翻墙而入的冯紫英唬了一跳,可是见他开口,立刻想到有他出言,或许能劝得迎春回心转意呢。 当下她便暂不理会冯紫英,只是拉着迎春的手,劝道, “姐姐可知道,出家,并非是自由。姐姐一向不喜拘束,若要你守那许多清规戒律,姐姐岂不更加难过?” 迎春点头:“这个我也想到了。修行之人最为朴素,我本来也不喜欢那些繁复的装扮首饰,倒是正好。 至于讲经说法,我本来也很有兴趣的。只是出家戒荤腥,这确实难受,不过,为了此生不嫁,断绝一切红尘束缚,这点限制也算值了。” “可是姐姐,这条路总还有其他种种困难。姐姐当真不再考虑了?”黛玉叹息。 “我知道这条路必定亦多荆棘。可人生在世,本就难有坦途,我所选的,不是没有困难,只是我的心最向往的方向。” 迎春说着,目光转向旁边花圃,不肯去看那灼灼目光。 “怎么你原来也有心么?我还当你没有心呢。”冯紫英看着她的背影,轻嗤一声,也不知是在尖刺迎春,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刚想起父亲早起曾说过,让我晚间去找他议事,我该过去了。”她说着,起身经过迎春身边,低声补充了句, “姐姐和他谈谈吧,我一刻钟后回来。我让李嬷嬷就在外面等着,若是有事,姐姐可扬声叫她。” 迎春张口,拦阻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黛玉却已经飞快走开了。 “你就当真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看她一直不肯转身看着自己,冯紫英气恼,忍耐再三,才没有走去把人拉转身来,好好问问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避讳至此! “你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偷听的?”迎春依旧没有回头。 “你这算不算倒打一耙?”冯紫英几乎要被气笑了,“之前我同你表白心迹,你把我推开,我还当你是需要些时日好好想想。 没曾想你倒好,转眼去了赏花宴,便断发要出家。这会子我来找你,听了你那么些话后,你……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你来之前可曾想过,既然你想听的话我这里没有,那我说什么对你来说,或许都是一样的。”迎春轻叹,听出他话里的伤痛,心里也是一阵阵揪心的疼。 “你真的没有吗?那你为什么不敢转过来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我毫无情意!” 冯紫英一步步走到她身后,低声问她,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太妃和林姑娘都觉得,你我之间,并非我一人有情?你真的不懂,为什么她们都觉得你我两情相悦吗?” 迎春听着他的声音一步步靠近,只觉得心跳也逐渐加快了许多。 感觉到他在身后越发灼热的气息,她担心自己心跳得快要昏过去了。 小贝说的对,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豫懦弱了么。 身后的人又站了好一会,却始终没等到迎春回身。 他苦笑一声,长叹:“你果然,还是不能信我。” “不是……” 迎春霍的回头,开口就想要解释,只是要开口了,却才发现,她心里的话根本无法说明。 况且,就算说明了又能怎样? 能逼他发誓这辈子只她一个,绝不纳妾么? 就是他发誓了,她就能信了? 她怎么敢。 “如果,我说我可以。你信吗?”看了她好一会,冯紫英忽然开口。 “什么?”迎春下意识问。 “发誓。若我可以发誓,此生除你,再无旁人。你可以陪我赌这一次吗?”冯紫英一字一字地问。 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迎春只觉得心如擂鼓,几乎要吵得她晕厥过去。 风声也忽然大了许多般,吹得人心绪纷杂,却又不得其所。 良久,冯紫英眼里的热切慢慢静了下来。 “罢了,是我莽撞了。”他苦笑开口,到底还是忍不住提醒,“山上虽好,怕也易寻。你若……去意已定,怕还需早作打算。” “大明寺那边我已经和孔明大师商量妥当,他刚好要去苏州讲经,我可以同行,去做义诊。苏州地界若是太平,或许可以多留些时日,如若不然,还可继续南下。” 迎春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他丝毫不减关心的眼神,心头酸软得不行,知道他担心,也不瞒他, “所以我虽在大明寺出家,人却不会留在寺中,他们就算豁出去老脸不要,也是找不到我的,你不用担心。况且到时木已成舟,便是找到了我,也不能拿我怎样了。”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泄露了你行藏?”冯紫英忍不住反问,见她愕然,也不想继续为难于她,好笑给自己找了个梯子下台阶, “也罢,至少我的为人,你总还是信得过的。” 看着他的表情,迎春心头一哽。 明知道他这三分哀怨三分惆怅的语气是有故意气自己的成分在的,可是偏偏就还是不忍。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在他磨磨蹭蹭要走的时候到底还是开了口。 “你没找人替你包扎换药?” 听到她的声音,冯紫英面上就是一喜,立刻回头,谁知道却是听到她接下来的话—— “你这血腥气这么重,月季的香气都盖不住,难道自己闻不见?” 冯紫英无奈:“你和我,当真除了病情伤势,就再没旁的可以说了吗?难道对你来说,我真的只是你的一个伤员,一个需要你医治的人而已?” “矫情个没完了?你现在不需要吗?”迎春瞪他一眼,伸手干脆利落在他伤处一捏,果然便有漆黑的血液流出,瞬间将他一只袖子都染透了。 “我给你清毒的那些药材呢!你根本没服用是不是!”迎春大怒,一把将人拽到秋千上,三两下解开,那伤口果然已经皮肉翻卷,漆黑一片,显然毒素再次加深了! “呃……诸事繁忙,我不是故意的。”冯紫英被她吼得有些心虚,摸摸鼻子,连忙解释,却是眼角余光瞥见什么,他心里惊讶,再要看去,却见迎春已经快速转过身去。 “你哭了?” 他站起身去,想要把人拉转身来。 “滚开!我不会为男人哭的!”迎春一把拍开他的手,谁知道却被他一把抓住,顺势带去了怀里。 “嗯……”冯紫英闷哼一声,忙捆住还要挣扎的少女,“别动。你越动,扯得我伤口越痛。” 迎春果然动作一顿,指间的银针闪烁了几道亮芒,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大男人,也不害臊!”到底还是不甘心,迎春将头埋在他怀里,哼声道。 “在你面前,我还要什么面子。”冯紫英笑,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给她解释, “别担心,那些清毒的药材我都好好收着,只是这毒暂且还有用,只好先没用。最迟明天,事情一旦结束,我立刻乖乖服药清毒。好不好?” “还有用?”迎春蹙眉,她还当是事情都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至少需要冯紫英参与的部分已经结束,否则他怎么还有功夫这么悠闲地来爬林府的墙头? “事情是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事需要我出面,具体的不好说,不过都是些说话或者写文件的事情,没什么不安全的了。你放心吧。” 提起那些事,冯紫英就觉得心头烦躁,只是他到底不想迎春担心,便避重就轻简单说了几句。 迎春点头,心里还是放不下他的伤,把人又拉回秋千上坐了,给他仔细看了看那伤口。 毒素之前她其实已经清理了大半,剩下的因为入体太久,她当时没办法彻底清除,现在过了这么久,已经再次腐蚀了伤口处,并且,已经逐渐深入内脏。 “明天确定可以完事?”迎春皱眉,抬头看他。 被她这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冯紫英发现自己说话都有点困难了: “应该吧。就是再有什么意外,左不过是京里那些事,也用不上我了。我已经和父亲、王爷禀明,之后会暂时留下养伤,他们也都允了。到时候,还请贾大夫好生关照啊。” “少没正经!你没说实话是不是!”迎春拍开他装模作样作揖的手,几乎被他气笑, “如果只是要你说几句话,写几个字,为什么要留着这毒?你这毒,其实是留作物证。是不是?既然如此,只怕未必对方这么容易放手,那你又怎么敢保证明日一定可以?” “居士果然聪慧,在下甘拜下风。”冯紫英陪笑,却也没有否认。 “少来。”迎春翻了个白眼,将空间里的小贝叫出来。 “这是什么?”冯紫英惊讶地看着迎春从袖中取出两颗药丸,有些不解。 “张嘴。”迎春将白色药丸放到他面前,冷笑,“还是说,怕我毒死你?” “便是毒药,你喂的,我也甘之如饴。”冯紫英话刚说完,就被迎春将那药丸“啪”的一声塞自己手上。 苦笑摇头,他手上也不犹豫,抬手便将那药丸吞了,笑道:“就知道居士嘴硬心软,断断不能放我不管的。” “这枚,你且收着,之前的药材是我以为你不爱作死,可以好生调养才给你开的,见效太慢,而且药力不强。”迎春把另一枚漆黑的药丸丢给他,“若事毕你还活着,服下这枚。我们……再说。” 转身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就见冯紫英正满面笑容看向自己,不禁脸上一热,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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