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门内,也刚刚落座,正要挥手把人带进来,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她无奈,笑骂道:“先前谁同我说的,我只管看我的,不必顾忌你?怎么?这还没说她几句呢,就护上了?都这样了,还敢骗我说和她没什么?” “太妃!”冯紫英有些无奈。 “怎么?还不说实话?说说,你何时同那贾家丫头看对了眼的?”太妃挑眉。 “太妃不要误会,我倾心于她不假,可惜……”冯紫英想起那天的情形,脸上的表情再维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他和迎春也算是共同经历了不少,本以为能以性命相托的女子必定也对自己同样倾心信赖,不想对方居然…… 他伸手抚摸着自己伤口上的绷带,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那天,冯紫英和迎春刚刚表白完,本还忐忑想着她会不会羞怯,还是会惊讶不信,又甚至,有没有可能,或许,会不会也能同样表一表自己心迹…… 凡此种种,他想了许多,却是再没想到,迎春在一开始的错愕之后,却是忽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伤口。 他吃疼又意外中不自觉松了手,她便趁机推开了他,跑了好几步开外,然后,丢下了装了几个药包的小木箱就逃了。 “噗嗤——” 太妃闻言,忍不住笑了开来。 “太妃!”冯紫英脸上更烫了,抬脚就要走人,“本是想着求太妃替我做主,怎么太妃反倒笑话起晚辈来了!” “我是笑你傻!那孩子都已经给你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怎么你居然还是不懂!” 太妃好笑,示意旁边的杜嬷嬷拉住他。 “暗示?什么?”冯紫英不解,也不用杜嬷嬷拉,人已经自己窜回去了,“她刚才和太妃说了什么吗?” “那丫头刚才说什么,你躲在这后头没听到?”太妃瞪他一眼,说起刚才的事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不过想想那孩子的处境,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也不怨她。身在那样的家里,又是这样的父亲兄长,不知道有多少苦水是旁人看不到的。她纵使对你有意,又怎么敢。” “太妃能体谅她就好了。 她虽然出身尴尬,可人却是极聪明的,也素来心善,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好不容易离了那府,也不肯清闲度日,不是义塾,就是医馆的,只说如此方不负了仙人入梦的缘法。” 冯紫英想着迎春日日忙碌,每日见到她时,几乎手上都十几件事在忙,心头又是骄傲,又有些不满, “只是她人人都顾到了,偏偏不肯想想自己,怎么不叫人心急。” “你急什么?你既然知道这孩子的心,难道不知道徐徐图之的道理?”太妃抬手,戳了下他的额头, “心急吃不着热豆腐。你跟着你父亲这么些年,听闻也是沉稳得力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毛躁。” 太妃说着,暗中给旁边嬷嬷使了个眼色,杜嬷嬷会意,连忙退了出去。 “我……我就是怕我看错了她的心么。”冯紫英皱眉,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傻小子!她若无心,只管让你自己滚出去,还给你留什么药材箱子!”见他还没想到,太妃摇头,只好直接道。 冯紫英大喜,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话虽如此,可她本就心慈,又是医家,或许是不忍我受此苦楚?” “那还上手掐你伤口逼退你?”太妃好笑看他,“还是贪图你给她的诊费?” 冯紫英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怎么?别叫我猜对了,你小子去她那看病疗伤,从来没付过钱?”太妃似笑非笑。 “就这一次……这不是事发突然,没想到么。况且,她……”冯紫英嘿嘿笑着,回忆之前迎春对自己的种种,心头酸涩又甜蜜,“她也没提。” 太妃无奈:“你可收起你这表情罢!好歹人前稳重些,也让人看着可靠点,对你也多些信心。” “是,太妃教训得是。”冯紫英知道太妃言之有理,毕竟迎春出身本就尴尬,又是那么个家族出来的, “说起来,外人看着,她金尊玉贵,不知多少羡慕,谁又清楚各种苦楚,不过自己知道罢了。其实我也知道,她那个性子,是很难对人完全依靠的,我只是想着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能对我多少有些不同,不想,还是我太急了。” “你急也是应该的。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看她今日言行,虽然看似冲动,我只怕是早有出家之意,否则谁家姑娘家出席宴会能袖藏剪刀的,刘家那几个夫人也不过是恰好撞上来罢了,待得日后贾家丫头当真出家,她们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毕竟别的不看,就看林家的面子,也不该这么直截了当地把那般丑事问到人脸上,何况还有这城里一大堆去过女医馆,受过迎春恩惠的妇科病人,她们虽然不好明面上支持迎春,暗里让自家夫君在公事上做点什么,也够人喝一壶的。 再者说,还有京中贾家呢,那贾家二爷虽然当场就叫林大人扣下了,却一直押在府里,并没外传的意思,显然虽然气极,到底还是顾着贾家的脸面,现在让人这么一挑明了,贾家这个脸简直丢大了!迎春作为苦主,又是自家人,他们不好计较,那这个账便只能找那几家碎嘴的夫人去算了。 “她们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此时我倒是有些羡慕林大人了,到底是她姑父,可以名正言顺帮她。”冯紫英咬牙,想到方才的事,恨不得立刻能冲出去替迎春出头, “可恨我现在并无名分维护于她,况且以她的性子,若我当真方才当真过去出言维护,她只会逃得更远。不过日后且看罢了!今日之事,必要有个说法!” 太妃看着少年气到发红的眼睛,心里莫名也有些触动,眼睛瞥向少年身后时,语气也带了几分揶揄: “你就不怕这话让那丫头听到了,再跑得更远?你这回才刚略有表示,她就当众短发明志要出家,若是再听了你这些话,万一再做出点更偏激的事,你待怎样?” 冯紫英瞬间冷静:“太妃娘娘断不会将此等私房之事说出去的。” “你倒是信我。”太妃嗤笑,若有所指,“若我没记错,我与你祖母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你怎知我为人? 若是我将你与那丫头的事传回京城,或者,干脆控制住那丫头送到北静王府,你岂不是自己将自己的弱点,交与了敌人?” “只是几面之缘,便能感恩多年,认我母亲为义女,于她在世时屡次暗施援手。可见太妃人品,毋庸置疑。否则我也不敢将终身大事托与太妃。” 冯紫英说着,恭敬跪地,抱拳认真道, “贾家姑娘是我这二十多年来唯一执念,奈何家中并无女性长辈能得做主,因此贸然请太妃相助。若能得其为妻,必定终生感念大德,倾尽一生,全力回报!” “你们可都听到了?”太妃轻笑,笑罢,这才对他身后扬声问道。 冯紫英惊讶,霍然起身,一回头,却撞进了几双含泪的眼眸,其中一双,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贾家姑娘,贾迎春。 “拜见太妃娘娘。”陈夫人最先回神,也最先冷静下来,忙携着黛玉迎春,上前见礼。 “太妃娘娘万安。”黛玉也忙上前,虽然依旧有些感动,只是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忙谨守礼数,跟着拜见。 反倒是迎春,她虽然已经冷静下来,心头,却是更乱了几分。 之前她虽然也感觉到了这位太妃对自己并没什么敌意,却也没想过她居然和冯紫英如此熟稔,甚至,看了刚才那一幕,她有理由怀疑冯紫英一早已经将他和自己的事情悉数告知,这才有了她今日来赏花宴。 这种私隐之事被人擅自宣扬出去的感觉很不好,她本来第一反应该是生气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并不想对冯紫英发火。 她……生平第一次,她只想要逃离这里。 如果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自己会后悔的决定。 “你就是没胆子!末世杀人无数的女魔头,居然害怕一个男人的表白到想逃离这个世界的程度。啧啧……简直是丢脸啊喵!” 小贝的声音非常恰到好处地出现。 迎春沉默。 “都坐吧,这里没有外人,都不必拘着礼了。”太妃摆摆手,又对跟进来的白嬷嬷道, “你去外头说一声,就说我借她这里用一日,招待这几位新结识的朋友,她只管招待好外头那些人就成,之后也不必来我这里回话了。” 白嬷嬷领命去了,她才又对陈夫人笑道:“杜嬷嬷的手艺素来不错,陈夫人也尝尝看。” “是,多谢太妃娘娘赏赐。”陈夫人立刻起身道谢,黛玉也跟着行礼,只有迎春,一直沉默地在旁边站着,便显得十分突兀。 “娘娘恕罪,迎春丫头是紧张,怕是还没回过神来呢。”陈夫人见太妃看过来,忙替她告罪。 “姐姐!”黛玉也小声提醒,伸手拽拽迎春衣袖。 “呵!这回子倒是知道害怕了?我看可未必。”太妃挑眉,饶有兴趣地问迎春, “丫头,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且问你,冯小子是有什么不好,你这般看不上他?还是说,你不过是在使什么奸诈手段,表面避之不及,其实为的不过是‘欲拒还迎’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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