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这一针出手时根本没想过留任何余地,因此冯紫英待到两个时辰后才慢慢醒了过来。 “先别说话。”迎春按住他立刻就要起身的动作,起身朝外面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就见司棋端了个托盘进来,却也不说话,只将东西放到塌上,便轻轻退了出去。 冯紫英饶有兴趣地问:“你和她说我什么了?怎么这小丫头看我的眼神,跟看嗜血修罗似的?” “别动。这药有点疼。” 迎春瞪他一眼,口中提醒着,却没等这话说完,手上药粉已经干脆利落撒到了冯紫英的伤口。 “嘶——”冯紫英倒吸口气,佯装埋怨她,“二姑娘怎么公报私仇啊?就算我之前突然闯入,是莽撞了些,到底也不是故意惊吓。” “什么公?什么私?想公事公办,找你下属去!”迎春说着,把药瓶子往他身上一丢,作势就要走人。 “哎哎——别啊!你看我都这样了,你也不可怜可怜我。”冯紫英一把抓住迎春的手,伤口被扯动,再次开始滋滋流血。 迎春眼角瞥见,正要狠狠甩开他的胳膊,这时却是心头一软,无奈掰开他的爪子:“呸!谁让你擅自乱闯的!话还这么多!” “那我就一句话:此事多谢二姑娘了。这件事算我欠你一次大恩,日后……” “不是说就一句话?”迎春哼声道,手上绷带利落地绕过他的肩膀,手下动作到底是放轻了不少,“之前不是还说不肯连累我么?现在不嘴硬了?” 冯紫英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错了,还不行么?就请墨莲居士看在我此番总算查出了祸首,总算有点小功劳,暂且收留我几日罢。” “你找到了幕后?”迎春动作一顿,惊讶问,“难道正面交锋了?可你既然躲来我这里,是还有顾虑,不好让人知道你受伤了吧?那这件事情其实还没完?”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竟不认为是我败了,这才狼狈潜逃。”冯紫英忍不住笑了笑。 一般来说,人们多以为举凡交战,必有胜负,胜者便可以大张旗鼓庆贺胜利,只有败者才需要躲躲藏藏,丧家犬般狼狈才是。 “你虽然没和我明说过,但是你的对手身份权势应该都不简单,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完事了?看看古书上的故事,不论国家之间还是内乱,一旦战争发动,打个一两年的好多着呢,你虽然眼下不在战场上,可在我看来,你做的事也没简单多少。” 迎春包扎好他的伤口,收拾好剪刀和剩余的绷带等,端上托盘出去了。 冯紫英含笑看着她出去,等她没一会又和司棋一起,一人端了一个托盘回来,姿势也不曾有什么变化。 待得司棋退出房间,他才又笑着拾起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司棋那丫头说了什么?她看我的眼神那般古怪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似乎也不敢看了?”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迎春怒了,“砰”的一声把手上的托盘放到他面前,“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别指望我喂你,自己赶紧吃了!” 说完,也不管他,自己去旁边小桌上将另一托盘里的东西端起来快速开吃。 一说起来这个,她就心情不爽。 她的银针功夫这么久了,都瞒得好好的,就以为这家伙突然闯入,又没被她一烛台砸晕过去,害她只好用了银针,这才被细心的司棋察觉问题。 昨天晚上她费了多少口舌,才把司棋安抚住,没有大喊大叫地惊扰到其他人,省得她再费事。 不过司棋这丫头不愧是红楼原著里叫得上名号的丫鬟了,当真是有胆量有智谋,早上天亮之后,起床洗漱洒扫的粗使婆子丫鬟们发现了院子里几处血迹,就是司棋灵机一动,想了托词糊弄过去的。 只是这丫头大概是心里到底有些过不去,早起就一直不怎么看自己,迎春不用冯紫英提醒也早察觉到了,估计她十有八九是被自己这个主子的暴力吓到了。 迎春心里叹气,她就知道,装斯文这事顶多糊弄糊弄外人,可是像司棋这样近身的,自己总有一天是要暴露本性的。 其实,迎春不知道的是,司棋的确一直不敢看她,却不是被她吓到了。 实在是刚得知自家姑娘的手段之后,她一时惊叹之下,不自觉脱口而出,埋怨了几句迎春信不过她,不拿她当自己人。 之后回去细想,她才惊觉觉得这话实在是越过了自己做丫鬟的本分,只是现在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妥也晚了,加上姑娘屋里冯紫英已经醒了,当着外人,她实在不好和姑娘说什么体己话,兼之她也总觉得这冯公子和自家姑娘之间有点子不一般的东西,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应该回避,因此便始终躲着这屋子。 迎春本来吃东西速度就快,虽然离了末世有段时间了,可是这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没改,不到一刻钟时间,一碗米饭并四碗菜便都落了肚子。 吃饱了之后,她心情也好了一点,这才回头去看另一边的冯紫英,却发现他竟也已经吃完了自己的“病号饭”。 明明应该很狼狈的状态,明明不是个左撇子,他却依旧坐得端正,托盘里的空碗也摆得整齐,甚至连筷子都端正放好了。 “你适应能力倒是挺强。”迎春走去端了托盘,略带嘲讽道,眼里却有了一丝笑意。 “军中习惯了,各种情势都遇到过,吃饭自然不挑。还好如此,否则若是我堂堂男子,吃东西居然墨迹得连个姑娘都比不过,岂非丢人。” 冯紫英笑着打趣。 “我和其他姑娘,有些不一样。”迎春回头看他。 “我懂。”冯紫英看着她,目露赞许。 “你懂?”迎春皱眉,“你以为,你懂什么?” “我懂你的特殊,也懂你的顾忌,更懂你对我的不信任。”冯紫英含笑看她,“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和其他的公子,也不一样?” 迎春欲言又止,犹豫片刻,转身出了房间。 “姑娘。”司棋正坐在院子里发呆,一抬头却瞧见迎春走来,忙站了起来,不小心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迎春伸手接住,把茶杯放回她手边,叹了口气:“你倒是小心着些,就是当真对我有什么不喜,也别烫着自己。” “我没有。姑娘误会了,我怎么会对姑娘有什么不满,我怎么敢。”司棋闻言更慌了。 “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竟怕成这样,看来是真要和我生疏了?”迎春歪头看她。 司棋一愣,看着迎春促狭的表情,才知道她是当真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心头一块大石也似慢慢落了地。 “昨晚之事我只是意外,却也没有怕姑娘的意思,只是……”司棋看看四周,院子里虽然没有什么人,院门外却不时有婆子丫鬟们经过,她不由将声音压得更低些, “我只是替姑娘担心。姑娘聪慧才能,不亚于世上许多男子,若是生成个公子,必定能做出一番事业。可姑娘到底是个未嫁女,虽然本事,也是个妨碍。 从前瞒得好,连我也不知道,可见姑娘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些,如今却因为这冯公子屡次犯险……” “你以为,我是因为他?”迎春心里有些惊讶,她只当自己出手吓着了司棋,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默默想了这么多,只是,她似乎把冯紫英当成了一切的源头,也是再没想到的。 “姑娘何必还要瞒我?只是,我是必定忠心姑娘,宁可死也不会做出对姑娘不利的事来,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其他人……” 司棋揉了揉手里汗巾子,脸上忧色更重,“虽然林姥爷和林姑娘待姑娘都是极好的,但到底林府上下人多口杂,一个不好,我怕姑娘名声有损,到时再后悔可都晚了。” “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也难为你了,想了这么多。”迎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怪不得你今天挂了这么大个黑眼圈,昨晚估计都没睡好吧?只是你也该相信你家姑娘行事自有想法才是。旁的不说,就说南下以来,我什么时候做出过让自己后悔的事?” “从前姑娘行事虽然看似不羁,却事事皆有考量,自然无妨。可如今事关冯公子,我怕姑娘难免有些……顾此失彼。”她咬牙,慢慢斟酌着说了,又看了眼房门方向,咬了咬唇,沉声道, “姑娘别怪我多嘴,到底想个法子,请冯公子离开是正经。” 顾此失彼? “意思是说,你恋爱脑,会为了照顾他而忽略了你自己吧?‘此’是冯紫英那小子,‘彼’是指的你自己呗。” 小贝的声音适时从空间里传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婉转地骂人呢。” “我也是第一次被骂是个恋爱脑,还是这么含蓄的方式。”迎春也有些错愕。 “我知道,之前人都喜欢直接当着面骂你‘冷血无情’,‘没有心’。”小贝显然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个diss迎春的机会。 迎春无语。 恰在这时,绣橘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林老爷派人来问姑娘现在做什么,可方便会客。陈大人和空明大师来了,都说要见姑娘,眼下正在前厅等呢。” “谁来传的话?姑父也在家吧?他们原话都怎么说的?”迎春问。 “陈青禾家的,此时人正在外面还没走,姑娘可要传她进来细问?”因为之前迎春就让司棋吩咐过,没得她的话,任何人都不得进内院来回话,所以绣橘刚才只让人在院外等着。 “让她进来。”迎春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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