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真的很简单,只要你过了心里那一关。她见过至亲之人互相残害的惨状,也亲手杀人脏过手。
郝不凡再怎么能干强悍,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她又何必去迫害一个孩子的幼小心灵。
欣姐儿的眼神,让轩辕祁觉得刺目,他不喜欢欣姐儿这么看着他,他宁愿她如以前那般桀骜、算计地看着他,也好过如今这般满是憎恶与失望,灼得他心肝具裂,如车马碾压在身,痛彻心扉。
他紧握着白玉茶杯,冷若冰霜道:“夜西,送欣姑娘回去。”
欣姐儿双眼平静而淡漠,“不用,我自己有脚不是废人,就不劳烦太子殿下了。”
说完她也不在看轩辕祁,转身扶起瘫软在地的郝不凡,温声道:“别害怕,我带你们离开。”
走了几步,见小三没跟上来,道:“你还杵在那干嘛?又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你主子了?”
闻言,小三一声不吭地跟上,欣姐儿大致地扫了一眼破败的院落,与小三一起搀扶着郝不凡,往旧时的石阶道走去。
没轩辕祁点头,侍卫怎敢贸然放行,忙将人拦下,欣姐儿左右不得过,冷冷道:“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是要跟我划清界限?”轩辕祁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以前用得着时是周祁,现在要撇清关系就变成了太子殿下,看似尊贵的称谓却道明了她心中的疏离。
他得知她被掳,不顾夜深,连夜求父皇要了出城令,派出最得力之人营救,费尽心思抓来钱二只愿讨她欢心,却不想得来的却是划清界限。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欣姐儿轻笑道:“你我界限向来泾渭分明,以前没模糊过,以后也不会模糊。还望太子殿下放过欣姐儿,留我一条生路。”
话音一落,轩辕祁手中的白玉杯碎裂,鲜红的血水混着茶水从指缝间滴落,他闭眼绷紧下额,微微点了点头,“好,我必会如你所愿,此生我们只为过路人。”
走出院落,沈逸从后追来,怔怔道:“欣姐儿。”
欣姐儿一愣,转头看向沈逸,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蓦然轻笑,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轩辕祁逼她杀人的根结原来在这,他乃故意而为。
沈逸观她眼中的怅然,快步走上前,急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跟来的,我是听见开门声,怕你又出事就跟到了后院,没想,没想……”果真又被人掳走了,可却又是自愿的。
欣姐儿勉强地提了提嘴角,“你不该跟来的。”如果知道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是万不愿来的,徒害了三个孩子。
沈逸与她前世前男友同名,可她分得清谁是谁,不会将两者混为一谈,把对前男友的怨恨嫁接到沈逸身上,但某人却自以为是,觉得让沈逸看到自己骇人的一面,而断了心思。
沈逸呼吸一滞,他不知自己错在那,但见她瞳孔冷清灰暗,再无往日的光彩,哪些快要溢出嘴边的话,通通咽下,只换成了一句:“对不起。”
两人各有所思地领着郝家兄弟回了沈家,四人并未惊动其他人。
夜里,欣姐儿又梦到了小时候,父母争吵的一幕,母亲因父亲瞒着母亲以母亲的名义在外四处欠帐之事对父亲破口大骂,父亲不堪忍受,一个扫桌,案桌上的热水壶泼散而出,滚烫的热水从她臂间一路流淌,所经之地皆是一片猩红。
母亲见此,狂叫一声猛然推了父亲一把,抱着她就跑到浴室,将她置与冷水中。
但气头上的男人又怎会轻易消气,仍追在后骂骂咧咧,眼能见到的东西都被他摔了个坏,母亲沉默不语,只兀自地出了浴室准备要带去医院的东西。
须臾,客厅里又是一阵噼里嘭啷声,还伴随着母亲的忍泣声。
出于对母亲的担忧,她壮着胆子,出浴室来了客厅。
也许是母亲的不回应,又或是自己哭得太令人烦躁,父亲的怒火不熄反而更高涨,大步跨过来,抱起自己就往沙发上扔去。
猛然坠落的疼痛感,以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恐惧感,让她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一摔过后,眼见着又要袭来一脚。
就在那一刻,母亲拿起了案桌上的水果刀。
鼻间好似又盈满了血腥味,欣姐儿骤然睁眼,大口喘息着,亵衣早已被冷汗浸湿,身上一阵黏腻,她看了看窗外鸦蛋青的天空,无奈地笑了笑。
又是如此,这个梦她两世不知来回做过多少回,每回醒来脑中却是朦朦胧胧的记不真切。
没了睡意,索性掀了被子,摩挲了着穿好了衣衫开门而去。
本也快到起床时间,涵姐儿听见开门声,浑沌地问了一句,“怎么起怎么走?”
欣姐儿道:“还早,你再睡会。我是一想到今天就能见到娘和康哥儿,就高兴得睡不着。”
凉水撩在脸上,刚醒的困乏去了大半,擦完脸,深吸一口气,都是大山的味道,她告诫自己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很久很久了,久到她连母亲的脸也记不真切了。
趁着大家还未起床,她敲了敲沈逸的房门,知郝家兄弟已于一个时辰之前往城门处去了,便安了心。
早饭过后,沈家一家四口将梁家送到村口,目送着他们驱马车离开。
方氏见儿子眼中缱绻着无尽的留念,长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若是没有掳人事件,也许两个孩子真能成一对。
“逸哥儿,别惦记不可能的人。”她敲着警钟,即使她相信欣姐儿仍为清白之身,但也不愿儿子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闻言,沈逸顿时怔住,他深知此时并不适合对母亲明说自己对欣姐儿的决心,只漠然垂目,掩盖住眸中的坚定。
沈茂林瞥了沈逸一眼,肃穆道:“情谊之事,在于心,你若真有意,就拿出自己的诚意。”
方氏不赞同道:“不行,逸哥儿将来是要走官场的人,如此,他将来会被人耻笑的。”
沈茂林道:“那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心不愿,煎熬一辈子。汝之砒霜,他之蜜糖。”
见方氏还要开口辩驳,道:“想想当初你我之事。”
随即牵住方氏素手,一字一顿道:“这么些年,我觉得我过得很幸福。”
方氏一怔,当年她因样貌娇好,十三岁就被附近村庄的一大户相中,那人三番四次上门求娶被拒,便在一月黑风高之夜爬了她家的院墙,潜进了她的闺房,想坏她名声。
当天她初次来月事,母亲与她同睡,她因此躲过了一劫。
可就这,也影响了她说亲,她与沈茂林本已是两家默认的事,也因有此一事,俩人之事一直婆婆所阻挠,最终是见两人都迟迟不愿与他人说亲,才点头答应下。
说实话,她也觉得很幸福,可一想到逸哥儿若真娶欣姐儿,所要遭受的恶意必将比别人多百倍,又不由的心焦彷徨。
衣摆被人扯住,她从思绪中抽离,十五岁的云哥儿如四五岁的稚儿般,手举野花,笑得开怀,“娘亲,花花,送娘亲花花。”
她心叹道:“如果欣姐儿愿嫁云哥儿就好了。一来断了逸哥儿的心思,二来云哥儿也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