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开始在北方大地上横行之前,卫无忧总算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先前,刘彻应允的造船专款早就在夏天拨了下来,卫无忧没耽搁,让南风从其他郡征集了一批人做工,顺道将两位墨家人都调度过去,加上刘彻身边的楼船官赵文昌,三人一同主事。
这些具体的造船过程,只能内行能够知晓。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卫小四只专心做个等待热闹的外行人。
这不,才过了月余工夫,赵文昌便派人回云中传信,说已经造好了大汉第一艘鸟船。连细节处的船首形似鸟嘴,鸟眼上方一条绿色眉都未落下。
毕竟,小云中王说了,此船别称“绿眉毛”,以赵文昌对造船之事的痴迷与喜爱,决计不会忽视这种细节,
赵大人觉得,这还算是慢的了。
因为他们谁也没见过“鸟船”这种船型,即便是有了图纸,也少不得多番尝试,重新构建的过程。
如今船做好了,赵文昌头一个想辞官登船,做大汉第一航海人去!
皇帝陛下听说这事后,比卫小四还要激动许多,囫囵用了几口饭,激动地指指点点:“这船可现在内河航运投入使用,让有经验的船工甄别甄别,果真能适应出海远航,朕便答应你说的那个什么……
卫无忧连忙接上话茬:航海时代,发现新大陆。
刘彻一拍桌子:对!
他从来不是个古板守成的君王。恰恰相反,刘彻向外探索的劲头比起卫无忧小朋友只高不低。
尽管君王是为了开疆扩土,卫小四却是为了发展生产力。无论如何,总算是能够互相借力乘东风了。
卫无忧嘻嘻笑着,这笑落在刘彻眼中便带上几分不怀好意。
皇帝陛下挑眉:“你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朕看到你这个表情,便知道怕是又要求些什么赏赐了。
小萝卜丁被猜了个准,一点也不害臊,反而冲着刘彻吡牙一乐:“您可真是太聪慧了,不愧是咱们大汉的陛下!
刘彻抬起眼皮略一打量:“少给朕拍马屁上眼药,说吧,什么事。”
就是赵文昌这个楼船官的事儿呗。卫无忧搓着手,斟酌用词道,“此船从
黄河小北干流段(黄河中游部)出航,转道出海,其间变数无穷,怕是多半会碰到故障需要修缮的时候。造船之人才最懂船,墨家两个先生比起来,自然是不如赵文昌亲自出海一趟的。
刘彻手上捻着一串珠子,那是霍去病手里要来的西域青金石打造而成。
他看着卫无忧半晌,笑道:“那是朕的楼船官,若是出了什么危险,朕从哪里再寻一个现成的,好立刻接替上他的位置。
卫无忧闻言,摇头道:“陛下多虑了,这头一次出航海运,自然是要派一只熟练的楼船船队护航。若楼船跟不了了,那鸟船却还能前行,便也算是成功了,只需原路返回即可。
如此一来,赵文昌所担的风险倒真是大大降低。刘彻思索片刻,也便挥手答应了。
卫小四还没说完:“除此之外,我还想让东方朔也跟着去。”
刘彻显然有些犹疑,翻起眼皮打量他一眼:“赵文昌去也就罢了,东方朔去做什么?是不是朕若是允了,你也要蹬鼻子上脸一道前往啊?
话里话外暗含警告之意,眼中还有遮掩不住的担忧,生怕这臭小子一拍脑门真的跟着出海去了。这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刘彻不动声色打量着卫无忧的神色变化。
小家伙倒是没在意猪猪陛下这点呵斥,歪着脑袋想了想,叹口气嘟囔道:“您怎么能想到我身上,我这么忙,帮您造船也就罢了,怎么出海也要我来,我才八岁呢。
刘彻将信将疑:“你不想去自然更好,省的朕还得分心看着你。那东方朔怎么回事,他自己要去的?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怪霍去病这个惹事精。
从长安出来的时候,他是特意问过东方朔的意思,询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北上来云中,东方朔欣然愿往。
可小霍呢,非得逗一逗东方朔,这两人私下里也算半个酒友,闹起来没那些个长幼尊卑的规矩。霍去病问他:拿笔杆子的不在都城寻机会,来边关用笔保卫大汉吗?
东方朔喝得微醺小醉,答话也颇为有趣:“去病啊,这骐骥、绿耳、蜚鸿、骅骝四者,都是天下的良马,可你把这千里马养在深宫之中,它还不如跛脚的猫儿有用,毕竟猫还能抓两个老鼠。
东方朔很会投其所好。从前在宫中对刘彻是,如今给他这位小酒友举例子,也无意识的用了这种法子。
霍去病对马儿的事情向来能百分百共鸣。
他嘴上向来不爱说些宽慰话,只捡了有趣的事情,与东方曼倩分享之后,当夜两人便一道喝了个酩酊大醉。
之后,霍去病出征朔方前,便将此事告知了卫无忧。小萝卜丁也知晓,东方朔愿意跟着自己出了都城,来到北地,也是有一番抱负和期待的。
因而,今日这登船出海的机会,他才必须要为东方朔争取。
在帝王刘彻的眼中,东方朔就是个辞赋不错的嗜酒文人,每每开口能逗他发笑,至多再懂一些占卜之术罢了,
而今,卫无忧就是要叫帝王瞧瞧,他印象中这样的人,是大汉唯一会使用航海罗盘者。只要利用好航海罗盘和磁偏角理论,船队远行便获得了全天候航行的能力。
卫无忧将此事的重要性——跟刘彻阐述过之后,又道:“人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才干。陛下从前留着东方朔在身边,不也是喜欢他反应机敏,言辞风趣吗?那放他去外面跟人打交道,必不会吃亏的。
毕竟,东方朔可是在上朝时醉酒撒尿,还被刘彻谅解后只罢了官的人。
皇帝陛下深思熟虑,想到航海罗盘那复杂的设计,最终应允了东方朔同赵文昌一道带队出海。他甚至还表示,只要他们乘坐的鸟船经过验证,确实比楼船更适合远航,便给东方朔另行封赏。
出海之事迫在眉睫,刘彻亲自向下一吩咐,各处都打点起来。
刘小据知道无忧忙,这几日也没打搅,而是跟着卫伉、李陵他们在忙活着炼焦池子和箍窑的事情。
六道池子和窑都已经建成了,因而,小殿下不过就是跟着一起瞧瞧如何炼焦罢了。
刘据对一切忧儿创造的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迫切地想要拓展视野。
几个年轻人忙活半晌,总算见了成效,正喜出望外想去跟无忧和陛下分享此事,便见到四喜带着人匆匆忙忙行来。
四喜的面色并不好看。
几个小子暗自对视一眼,敛起笑容,问候疾行而来的四喜:不知大黄门神色匆匆赶来,所为何事?
四喜躬身:陛下召
见大殿下,还请您快些过去一趟。
刘小据一抹额间的汗,放下手里头的木杈,跟上四喜道:“我这就跟你去,剩下的事情还有劳诸位了。
这事儿显然要比刘据想的还急,或许状况也不容乐观。
小殿下仰头观察着四喜表情中透露出的一丝端倪,正想开口问,四喜率先压低声音道:“殿下,今日有许多封京中快马传来的奏章,其中,十几位朝臣共同举荐,请陛下册立您为储君。
刘据呆滞片刻,蹙了蹙眉:“母后绝对不会授意这样的事情。吾私下从未与朝臣有来往,谨遵父皇母后的教诲,只在书肆学好课业罢了。
四喜没吭声,望了一眼天色。这怕是有人要搞大殿下。
大殿下若是倒了,卫皇后怕是也就到头了。即便陛下能分得清,皇后都只怕是不会原谅。
四喜摇摇头,再跟上刘据一步,身子压得吏低一些:“殿下安心,小云中王也在。”这话果真有用,刘据顿时有了底气,昂首挺胸轻咳一声,推开了刘彻的书房门。
里面,刘彻与卫无忧正相对而坐,脸上都挂着奇异的笑容。刘据疑惑地扫一眼卫无忧,这才进去行礼:父皇,您找我。
皇帝陛下居于主座,一手搭在扶手上头,好整以暇看着刘据半晌,才敲了敲面前的奏章:这东西你看看。
已经有了心理建设的小殿下做戏做全套,瞧过奏折之后,便跪地道:“父皇,儿——”
刘彻伸手,做了个打断的姿态。
刘据连自辨发声的机会都没争取到,便听到刘彻斟酌着用词问他:“你应当是没有的,但……你母后有没有?
刘小据垂着头,将震惊掩埋于一副面具之下。他斩钉截铁:父皇,母后绝不屑于做出此事。
刘彻被儿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本还想再说些逆天之言,见儿子如此,只好作罢:“是朕想岔了,你们便当做没有听过这话。
多谢父皇。
刘小据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去了,心中才不会难受憋屈。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开启,朝中却有人几次三番想要推他去做枪头鸟。只怕
从此之后,父皇对他都要没有以前亲近了。
眼见刘据蔫了吧唧的,一直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卫无忧忽然开口了。
殿下,别人朝你扔泥巴的时候,你却拿这泥巴种荷花,实在是不合适。卫小四笑着,眼尾余光扫了刘彻一眼,道,所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便是这个道理。
刘小据点头:有道理,那我该如何,忧儿?
卫无忧:“我的法子就是——往后,若再有人冲你扔泥巴,你就舀两瓢大粪水堵住他们的嘴试试。您说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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