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市第一高级中学”的招牌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顾欢骑着小电驴带着沈乘瑜从旁边的小胡同穿过，“桂香麻辣烫”的红漆招牌终于越来越近了。
她一个刹车，车子在门口稳稳停下，小店里人不多，有两对晚自习翘课的学生，一对情侣，一对是小女生，围着锅边团团坐。
顾欢去盛麻酱，沈乘瑜拿了当年两人最爱喝的汽水，坐在串串小车前的老板娘抬眼看了眼顾欢，习惯性地问候一句：“来啦？有阵子没见你俩了。”
沈乘瑜震惊，顾欢忙笑眯眯的解释说：“前段时间忙，就没怎么过来了。”
“那今天你们俩可要多吃点，不能比当年还少喽！”老板娘打趣道。
顾欢挑了角落里的位子坐下，沈乘瑜“看似不经意”地问：“没想到你还经常来？”
“好吃为什么不来。”顾欢撇嘴，“别自恋，跟你没关系。”
这女人真是一点浪漫情怀不懂，沈乘瑜闷闷坐下，看着顾欢去挑串串。
顾欢还记得沈乘瑜当年的喜好，拿了很多他爱吃的虾丸和豆皮，可沈乘瑜本来就吃过饭不怎么饿，只是呆呆坐在对面看着顾欢吃。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问她为什么不等自己回国？可是从顾欢的反应来看，他已经隐隐猜到些什么。
“怎么不吃啊？这可都是你爱吃的。”顾欢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继而又自嘲地笑笑，“我忘了，沈少爷山珍海味吃惯了，应该是看不上这种小摊子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沈乘瑜觉得莫名其妙，“所以这就是你单方面跟我分手的原因？”
“是啊，我不想等了，沈少爷一去不复返，谁知道外面的世界会有多精彩呢，万一你不回来怎么办。”
“就这？”沈乘瑜意外又很生气，“我跟你保证了我一定会回来，我在国外也没跟别的女人谈过恋爱。”
“保证？保证算什么呢。”顾欢嗤笑。
沈乘瑜不想搭理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只得坐在对面生闷气，可他又实在想说点什么，只好别别扭扭的发问：“你老公……你们怎么认识的？”
“相亲。”顾欢轻描淡写。
沈乘瑜查过顾欢老公的资料，叫刑知初，在一家小规模互联网公司做产品总监，一年前荣升二把手，那家公司还被自己二伯家投资了。
他二伯做房地产生意起家，投资个互联网公司做什么？沈乘瑜问过，二伯说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卖房也有线上购的需求了。
他二伯的地产公司背后的金主是他开的投资公司，所以如果顾欢有需要，他沈乘瑜一句话就能让那个男人升职加薪或者滚蛋。
“相个亲就能让你嫁给他了？”
“我年纪到了，他条件也还行。”顾欢随口回答。
沈乘瑜探究的看着顾欢，从她的表情里好像看不到一个已婚女人应有的幸福感或者懊恼感，她太平淡了，说自己的事情就好像在八卦别人似的平淡。
“你喜欢他什么？”
“没什么。”顾欢抬起头，“或许因为我们家世相仿？”
“就这？”沈乘瑜气不打一处来的冷声嘲讽，“相亲、闪婚、门当户对，这之前都是你嗤之以鼻的事情，你现在怎么一样一样都做了？”
“以前不懂事，不知社会险恶。”顾欢直视着沈乘瑜的眼睛，“后来，社会教我学做人了。”
“社会怎么你了？别说的像个愤青似的。”沈乘瑜不屑。
顾欢看着沈乘瑜这张不满的脸，心想这家伙还真是被蒙在鼓里的天真少爷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还在这吆五喝六的耍威风。
也好，反正有些事情早晚也要让他知道。
她歪着头，忽然问起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乘瑜，你妈妈叫陈京华对吧？”
“是，怎么了？”沈乘瑜完全没明白她葫芦里卖哪门子药。
“我妈妈叫张婉莹，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顾欢笑着问。
“这……”沈乘瑜已经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顾欢当年对他避而不理的真相，他在脑海中回忆着，摇摇头说，“你没跟我说过。”
“我妈叫张婉莹，我爸叫顾正国，你记住这两个名字。回头你问问你妈妈，她肯定有印象。”
“我妈见过你爸妈？”沈乘瑜声音变了。
“不止见过。”顾欢收起笑容，表情也忽然冷漠起来，“当年高三下半学期，你天天车接车送的，你根本不知道有一天我被你妈妈陈京华女士派人跟踪了，我当时一点都没留意。她却跟着我上了楼，记下我家的门牌号。”
“……她不会跟你说了什么吧？”沈乘瑜表情很复杂。
“跟我？”顾欢冷笑，“跟我说什么那是小说里才会有的剧情，开一张支票跟我说让我离开你？根本不会。沈少爷你们家家大业大，有的是法子折腾我们这种平民女孩，陈京华女士直接绕过我找到我爸妈的工作单位，我爸妈当时双双被安排下岗了，他们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沈乘瑜脑子嗡一下，嘴唇动了动，片刻后轻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该对不起的在后面。”顾欢接着说，“当年工作那么难找，我爸没办法，只能去开出租，我妈则去她朋友开的小服装店帮忙，那时候我们家生活条件一落千丈，但我爸妈一直瞒着要高考的我，所以我也根本就不知道这事。有一次我爸回家带回来一部手机要给我，你也知道我当时一直是用公用电话跟你联系的，我问我爸手机怎么来的。我爸说一位客人把文件包落在他车上了，他去还给人家，人家非要给他钱感谢他，他不收，人家就把那部手机送到他们单位去点名说要感谢他，我爸推辞不过，又一想我也确实应该有一部手机了，但家里又买不起，所以我爸把它送给我了。”
“想起来了，你还跟我说过你有新手机能跟我联系了。”沈乘瑜的心揪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每跟你联系一次，我爸就会出一次交通事故。”顾欢的眼泪倏然滑落，但她表情没变，依旧是用平静的语气讲述那段噩梦般的经历，“一开始是小剐小蹭，我爸没当回事，但车有损伤，总要自己花钱去修车。当年因为这些小事故，我爸妈总是吵架，我妈怪我爸不小心，我爸觉得很无辜，我们一家都没想过这些事情跟我的手机有关。直到我上大学你出国后的两个月，我爸出了一次很严重的交通事故，我在医院看护我爸的时候，你妈妈直接见了我。”
“她说，我不懂事，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但她让我在你和我爸妈之间做个选择——要这种虚无缥缈一辈子都无法掌控的爱情，还是要亲情。”
“知道从那以后我为什么再没联系过吗沈乘瑜？”顾欢哭着说，“她在我手机里安监控了，我所有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