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下,仙人骑凤檐角的屋顶上,是三个年轻男子。
中间的男子着白色道袍,眉心之间的额头上,有一个深蓝色的月牙印记,透着他一股子妖邪气。他蹲在屋顶上,笑盈盈的看着院子里舞剑的女子,右手抱着一篮栗子,左手却俏皮地举起一颗栗子,似乎想往她身上扔。
坐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打坐的黑衣和尚,离他大约有个三步远。和尚单掌直立,另一手掐轮一串暗红色檀珠,目光淡淡的望着中间的男子。
而坐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着藏青色道袍的男子,离他一脚的距离。男子戴着道士帽,一脚悬空,一脚撑在瓦片上,仰坐在屋顶上,手里握着个酒葫芦,正大口饮酒,十分的潇洒,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望着在院中舞剑的女子。
庭院里,是一个身穿朱红色衣裳的女子,她站在梧桐树下舞剑,身姿飒爽,笑容明媚。
而她的脚下,落了一地的栗子壳。
画里正中间,蹲着的那个男子,气质和五官与现在的时玉虽稍显差别,但那确实就是从前在修真界的时玉,不同的是,时玉现在眉心没那个诡异的印记,身上又多了股仙气,衬得他比从前冷清得多。
可是为什么画里,那月牙印记的颜色,会这样深呢?他看到的不是,浅蓝色的么?火炎百思不得其解。
时玉发现这封闭的洞室,怎样也破不开,便停止了劈洞的打算。
他随意的在石室内,转了几圈,然后也看到了那幅画,不禁瞳孔一缩。
持剑,就将那幅画给碎了个干净。
看着如雪花一样飞舞的纸片,火炎懊恼道:“时玉,你做什么?我还想收着做纪念呢。”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画里那个纯真又可爱的时玉,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时玉。
火炎蹲下身,就要将那些碎纸片捡起来,却听时玉冷声道:“不许捡。”
火炎抬头看他,就见时玉气得脸色铁青,额间那月牙印记又显出来了,桃花眼里是一股怒意,肩膀都有些发抖。那幅画,对他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他忙道:“好,我不捡了,我不捡了。你不要生气。”
待时玉那月牙印记消失后,火炎才小心地道:“那画里,都是谁,你..还好吗?时玉?”
时玉瞳孔又是一缩,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然后看着挂那幅画的石壁,挥出一道蓝色剑光,就将那石壁劈出来一个出口。
他笑道:“原来这红袖宗的成立,竟和合欢有关。”
“可是,为何我想起来了渺渺,想起来了戒杀。却唯独忘了合欢这丫头呢?”时玉喃喃了一句。
“时玉,你怎么了?”火炎发现时玉持剑的手,竟止不住地抖,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时玉指着消失了的石壁,继续喃喃:“你知道吗?原来,是我杀了合欢,是我杀了她..所以渺渺那小子和戒杀那死秃驴,才要将我诛杀在沧海剑阵...可是,我为何要杀合欢呢?”
时玉的神情,有些痛苦。
他看着火炎继续道:“你不是问我,那画里的,都是谁么?中间的那个是我,黑衣和尚是戒杀那死秃驴,成天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说要渡我。那成天喊着要做逍遥散仙的,是渺渺那臭小子。院子里,像木棉花一样的姑娘..叫合欢,我一剑把她捅死了,哈哈哈,哈哈哈。难怪他们要杀我..要杀我..”
时玉开始慌乱起来,深蓝色的雾气,开始吞噬他的痛苦。
火炎忙用力,环抱住时玉,试图安抚他:“好了,时玉,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时玉却立即推开了他,往石壁后的出口走去,火炎发现,时玉开始疯疯癫癫起来。
那幅画,给了他很大的刺激。
看着时玉那有些摇晃的身子,和怪异的神情,火炎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但从出口出来后,眼前并不是之前的崖底,而是说不上来的怪异离奇,所有的东西都是倒立的,树木的根部在天空,阴云铺设在地面上,他们踩在阴云上,上空是黑色的泥土和枯叶。
扑簌簌的声音,从上空落下,一股腐烂味儿飘来。
而时玉却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时玉。你别走了。这个地方,有古怪。”
谁知时玉却狂笑起来。
“是啊,是古怪啊。这是堕魔大阵啊。以鲜血为祭开阵,一阵杀海,所遇活物,要全部杀光,才能出阵;二阵乱心,所见者皆是惨死于你手中之人;三阵入魔,不生不死,活死人。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火炎试图将发疯的时玉,拉住,可时玉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得极快。
只见数个黑纱女子,出现在他的前面,对他形成一个围阵的方式,却不是要攻击他,而是齐齐的在时玉面前,将剑对准了自己,捅穿了自己的腹部。
漫天的鲜血,从倒立的上空,不断落下。
眼前只有红色。
很快,这倒立的世界就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是数不清的人和兽,而时玉在对着他们疯疯癫癫的乱砍。
那些人看起来像普通的凡人,也像修士,那些兽,像妖兽,却又像怪物,无一不惊恐地看着他。
时玉的眼角血红一片,冰冷的桃花眼里,只有彻骨寒冷的杀意,每走一步,脚下便是一层层太古玄冰。
黑沉沉的天空下,飘散的枯叶,很快变得鲜红。
火炎这时才明白,时玉已沦为凡修,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不能造杀业,而是一旦给他撕开这杀业的口子,时玉会变得非常恐怖。
而那根源,也许就是额头上的诡异印记。
“破贱,你拦住他!”火炎冲着上空,闪着蓝色剑光的天星剑,怒吼。
可天星剑也疯了,剑柄上的白梅也变成鲜红,他正式成为一柄凶剑。
这一主一剑,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变得如此齐心。
“时玉,够了!你住手!”火炎试图,朝着陷入杀障无法自拔的时玉,大吼。
可时玉根本不听他的。
金色流光,混乱的在时玉面前跳动,却被时玉用手扯开,那疯子的玉掌上,瞬间都是触目的红,可时玉还是双眼通红的继续往前走。
他要去哪?火炎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火炎索性直接冲到他面前,伸开双手拦住他,火炎看到他额头上深蓝色的雾气聚集,那诡异的月牙印记,似乎开始发出深蓝色的光来。
一道冰凌,瞬间穿破了火炎的肚子,可火炎却用力的拥住了他。
他不想再让时玉杀了,哪怕这杀海阵里的,都是假的,他也不想让时玉再杀了。
“时玉,够了。他们都是假的,是假的。没有人,没有妖兽,也没有怪物,会伤害你。只有我,只有我在陪着你。”
时玉闻言,呆了一会儿,突然又是一道冰凌,穿过了火炎的腹部,可火炎仍是死不撒手的将他抱在原地。
“时玉,是我,是我...你放心,我不疼,我真的不疼..我们不杀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想杀人的..”
时玉怔了怔,他感觉到一股温热,极强的温热,让他身体里的冷意,突然消失了。
他突然很想哭,额头上的疼痛,曼延到了他的全身,让他每次杀完人,都会觉得好疼。
“蠢龙,我好疼,我好疼,我好疼啊。”
火炎轻抚着时玉的后背,极其温柔地道:“不疼,以后有我在,你就不疼了。你想杀的人,我会给你杀,你想杀的妖兽,我也会给你杀..可是,时玉,现在眼前,想伤害你的,都是假的,只要别在意,当他们是屎,是空气..就立马不会疼了..乖..”
时玉就这么被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安定下来。
直到他眉心的月牙印记消失了,火炎才松了口气,轻轻放开了他。
而在时玉的眼里,那些人和兽,都消失了,他身上的杀意,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