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天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梦楼众人和邵城所下的毒,有同样效果?
极度困倦的贺勇并没有发现谢云嫣的神色变化,尤自说了下去:“他威逼利诱之下,我不敢不做。第二天大军追着西秦人入了天柱峰不久,谢将军便命我带一队人马去送信。他只说是粮草有些不够,需要支援。我便动了心,装作迷路,带人在天柱峰旁边的山上徘徊了两日。”
“没想到谢将军交给我的,竟是一封求救信。青州太守一见便大惊失色,急忙点兵马随我奔赴天柱峰,到了之后,只见血流成河,我吓得够呛,想着得找到谢将军,但……”
说到这里,贺勇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谢云嫣闭上眼,替他把话说完:“但只找到了我父亲那匹被劈成两截的战马,和一具四肢残缺,面目全非的,穿着我父亲战盔的尸身。”
她没有亲眼见过父亲的死状,按照父亲多年前留下的誓言,残留的旧部将他埋葬在了最后的战场上。
谢家子弟,马革裹尸才算死得其所,英魂于战场长留,和之后千千万万名士兵一起,继续抵御外敌。
谢云嫣和母亲,只迎回了谢将军的盔甲,为他立了衣冠冢。
父亲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谢云嫣强忍眼底酸涩,又问:“后来呢?”
贺勇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像是做梦一样呓语:“我那时候才明白,原来从我娘生病开始,就是他们布下的局。我知道邵城一直不满只能当个副将,这些年来一直想攀个高枝,也和谢将军一样,封妻荫子,扬眉吐气。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大胆,勾结梁王,不但背叛谢将军,还敢冒领军功,一步登天……”
“当时一片混乱,我直到回了长安,才有机会问一问邵城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邵城反而也要寻我,他问我此事有无他人知晓,我说没有,他松了口气后告诉我,不管谁问起此事,都说我送信的时候遇到了西秦人,且战且逃才用了这么久。今后跟着他干,保管我吃香喝辣,还能赚得盆满钵满,若是不听他的,到时数罪并罚,我要被诛九族的。”
“我由此,便上了邵城的贼船,一开始也没想干什么,只想今后好好过日子。但是没想到,邵城以之前的事情要挟我,让我帮他贪污军饷,我干了之后,竟一下给我一千两的好处。”贺勇手指弹动,像是在回味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的感觉,“后来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彻底成了邵城手下的一条狗。觉得反正有邵城和梁王兜底,便开始学他们买官卖官,欺男霸女……”
接下来的事,自然就不用说了。
谢云嫣沉吟片刻:“买官卖官之事,是通过姚家办成的?”
苏钰通过姚玥点醒她后,谢云嫣最开始的打算,是激姚玥明面上和自己撕破脸,再让贺勇抓住破绽伤了自己,借机暴露姚家与贺勇的联系,再通过贺勇,钓出邵家和梁王两条大鱼。
却没想到姚玥在邵菀的蛊惑之下,竟直接设局让贺勇当街掳走自己。
少了撕破脸这一步,单凭一面之词,很难将姚家和邵家勾结在一起的事实敲砖定角。
“是。”到了这时,贺勇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在我书房第三格书架隔板中藏有和姚家买官卖官的记录,和你带走的账本可以一一对应。”
谢云嫣又追问:“你是否知道,这其中梁王参与多少?”
贺勇摇头:“梁王只吩咐邵城办事,并不会亲自见我。”
也对,对于身为上位者的梁王来说,贺勇这样随时可以废弃的棋子,要多少有多少,让他知道太多,反而麻烦。
“那嘱咐你将我掳走之人,又给你留下什么凭证?”谢云嫣微微提高声音,“总不能随便来个姚家人或邵家人,就能指使你铤而走险吧。”
贺勇沉默下来,不说话了,谢云嫣冷笑道:“不要以为这种时候,还能用些小花招来骗我。你的命留不下,还想让你儿女跟你一起走黄泉路不成!”
这一声冷喝,似乎彻底让贺勇放弃了,他颓然道:“是姚玥和邵菀那两个娘们,她们拿了玉佩来,我若是见了玉佩不听令行事,她们回去跟家里人一说,我就要受责罚,最次也会被人知道贪污军饷。”
也就是说,姚家和邵家在这件事上,脱不了关系。
谢云嫣纤长得睫羽扇了一下:“又何为证。”
思索了片刻,贺勇轻声道:“见玉佩后,为表已经听令安排,是要将玉佩拓下,并让持玉和见玉双方画押的。此次是没有彻底办成,拓印图也藏在隔板中,上面有她二人的指印……我就只知道这些,剩下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云嫣又问了几句,这才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虽说证物呈上后,皇上一定会招你问话,为避免你之后不会翻供,你自己看看这份记录,若是没有出入,便按手印吧。”
旁边的闻秋停下书写,吹干笔迹,将写满了字的纸张递了过去,贺勇看都不看,直接用拇指沾了印泥,按了手印。
谢云嫣这才放下心来,叫人进来:“带他下去洗漱,有什么吃喝上的要求一概满足,待会儿会有人将银子送来。”
狱卒收了她不少银子,点头哈腰的应了。
“对了,你母亲身上被邵城下的毒,他可有按时送解药给你?”整理好了口供,谢云嫣问道。
贺勇苍白一笑:“我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去了,最后一次的解药都没吃上。是我不孝,连累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个罪。”
“那解药……?”谢云嫣眼睛一亮,连忙追问。
只当她是想让邵城罪加一等,贺勇爽快道:“就在别院刑具房架子上的蓝色瓷瓶里。你若想要,尽数拿走就是,反正现在贺家上下三十七口人的命都在你手里,我还在乎这点没人吃的东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