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其实猜到个一二了,他伸手吆喝:“多拿张椅子过来,再来瓶矿泉水。”
他好生招待我,让我猝不及防,在懵懵懂懂中说了声谢谢。
导演笑容满面:“你叫什么名字?”
“司明镜。”
这是奶奶给我起的名字,她一直教我做个正义正直的人,而且我的名字特别有寓意。
有个成语叫明镜高悬。
相传、秦始皇在大殿里高高悬挂着一面镜子,坏人被照到,镜子里的心会发黑,任何人都无处遁形。
这个名字跟我如影随形,我如同一面照妖镜,见证过诸多的人心冷漠和阴暗。
导演若有所思:“很好听的名字,先坐着等一会吧,你在哪上学?”
我浅浅一笑,坐到他旁边:“我没钱上学。”
我不经意间绝世一笑,导演的呼吸停顿了两秒,又问,“那你父母呢?”
我抿抿嘴:“我没有父母。”
导演脸色一变,不再探究,看向自个旁边的工作台上放着的几袋包子,问我:“吃早餐没?”
我眼睛一转:“没吃!”
他这么问,就代表着他要给我包子!
导演亲自起身,给我取来一袋包子,一脸凝重的交给我:“来。”
“谢谢!”我心怀感激的道谢,他是个好人啊,给我包子吃,还给我介绍工作……我没身份证啊!怎么工作?
“导演叔叔,没有身份证还能去试镜吗?”我说出自己的顾虑。
这一问,倒是把导演给问愣了。
导演思索片刻,答道:“要是过了试镜,其他的你不用管。”
群演选得差不多了,那帮无业游民有意无意的看我,导演也注意到,他忍不住问:“明镜,你在这住了多久?”
我吃着包子,张开手掌的五根手指头,含糊道:“5年,我是第一个住在这的。”
拆迁区有上千户,经过5年的岁月蹉跎,大概还有一半空房,最大问题还是人离不开自来水和交流电,要想在这待下去,必须忍受原始人一样的生活,懂得处理充满恶意的人际关系,才能住的安稳。
很多人常年不洗澡,要用水也只能去400米外的公厕,整个拆迁区真的就我一家有水有电。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我从不敢跟人说,否则我家门槛要被那群无业游民踏烂,甚至有可能会被强行赶出去,霸占我的风水宝地。
“那你……”导演扫视一眼我的长发,欲言又止,他眺望拆迁区的矮楼,缓缓叹出一口气:“怎么让他们相信你是男人。”
我一时间答不上来,总不能说我到昨天为止还是男的吧?
我硬着头皮回答:“我就说我是男的呀,头发是留着卖钱的。”
“哦……”导演看那群人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
聊着聊着,一个微微发胖的身影挤入片场:“爸!”
“我女儿,聂晓慧,北影编导系毕业。”导演有几分自豪的给我介绍着。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聂晓慧看到我后呆滞了一下:“这得是多少人的白月光。”
我起身微微鞠躬:“晓慧姐您好,我叫司明镜。”
“走走走,跟我试镜去。”聂晓慧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我往外走。
我看着她的手,耳根发热了,这是我第一次摸女生的手啊!
“导演再见。”我冲导演挥了挥手,穿过人群,无业游民们盯着我离去。
我全程驼背走路,被聂晓慧推入副驾,倒也不管我衣服上那些洗不掉的污渍,直接发动车子:“明镜,安全带系一下。”
“哦!好。”我低头看了一眼,扣上了。
我回头看了眼拆迁区,捏捏衣摆:“晓慧姐,试镜有钱拿吗?”
“当然有了,我悄悄的告诉你。”聂晓慧神秘兮兮的说:“主动参加试镜是没钱的,受邀试镜才有,对了,你还是学生吧,在哪上学?”
我轻咬嘴唇:“我没上过学。”
聂晓慧一脸狐疑:“义务教育也没有?”
我强颜欢笑:“我是孤儿。”
聂晓慧手抖了一下:“对不起。”
行车途中,聂晓慧取出手机,盯着前方一心二用拨打电话:“小李,动用你身为女人的直觉,把你看不顺眼的全部撵走,首要目标是那个高中生,先把她打发了,她长得太成熟,偏离了广告主题。”
“那个大明星的妹妹?聂导,你认真的?”
聂晓慧冷笑一声:“你就当是锻炼吧,必须办好这件事,别回头我到了公司发现她还在。”
聂晓慧一气呵成挂掉电话。
总感觉……她有点暴躁?
聂晓慧边开车边拧头跟我解释:“我试镜过的女明星至少有三十号人,那天杀的甲方全部都不满意,说什么尝试找素人,找就找吧,我发的抖音一不小心火了,结果今天来了两百多个要试镜的……我算长见识了,什么牛马都想跳上枝头变凤凰。”
我附和着点头,这个世界真的好现实。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从未涉及过这么高深的领域,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你说要举办个垃圾分类大赛还好,我肯定能拿前三名。
聂晓慧又接着说:“听起来很残忍是吧,影视圈跟找工作不一样,我打个比方,一部电影投资千万,没选好角色害投资人血本无归,到时候谁跟你闹着玩。”
她说得好严肃,我……我混个盒饭就走吧,顺带把试镜那地方附近的垃圾桶搜一下?
我紧张兮兮的,聂晓慧笑了一声,脸上的严肃消散:“甲方为了这10秒广告,出的价完全够拍一部爱情电影,选角谨慎是理所当然的。”
我似懂非懂的回应:“嗯。”
没事,我是奔着盒饭和试镜费去的。
聂晓慧见我提不起兴致,笑道:“再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吧,影视圈残酷归残酷,其实还有一种情况,我爸执导的电影是本地黑帮出资拍的,‘贪狼会’你有听说过吗?”
我点点头:“有。”
“那个会长,花几千万拍《暗黑王朝》,票房肯定是不行了,闲着无聊想自娱自乐呢。”
我没多大兴趣,不过提到“狼”这个字,我都会想起五年前那个夜晚,那个有着狼一眼眼睛的男人,杀害奶奶的凶手。
该不会那么巧吧?
抵达一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聂晓慧下车关门,按动电梯按钮,畅通无阻的领着我去到9楼。
门一开,这儿挤满了女生,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还一直拿个镜子在哪儿照,用粉扑补着脸上的细节。
由于开门的动静有点儿大,离得近的都往我这看,聂晓慧直接爆喝一声:“小李!我让你办的事呢?”
聂晓慧左看右看,她压根不知道那个叫小李的女生在哪,喊了也是白喊。
这一举动倒是让全场都安静了,她们全在看我,个个目瞪口呆。
“好漂亮……”
我自卑的低下头,她们的光鲜亮丽,唯独我身上的衣物残留着许多洗不掉的痕迹。
聂晓慧扫视一眼,甩了甩手:“行了,全部不合格,都回去吧。”
“聂导!那个明星的妹妹走了。”小李终于出现了,她绑着个麻花辫小跑而来:“剩下我觉得还行的全部拍了照。”
聂晓慧气不打一处来,指向我:“跟她比起来怎么样?身材达标吗?”
小李把我从头扫到穿着人字拖的脚,张大了嘴。
“有一个大学兼职模特还可以,长相稍逊于……”小李磨磨唧唧的,在看我第二眼后,眼睛变得坚定:“不,我是说差远了!”
“全部给我走人!”聂晓慧看都不看周围的人一眼,拧头对我笑道:“跟上,别迷路了。”
她甚至看都不多看一眼,全部上了否决票。
我怯生生的点头:“好。”
“搞什么啊,我化了那么久的妆,连个试镜的机会都不给。”
“我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化妆。”
“妈的,死肥婆,自己长得丑还挑三拣四。”
一群少女骂骂咧咧的,聂晓慧额头爆了一下青筋,不予理会。
有的人已经开始搭乘电梯离开,还有的嫌电梯太慢,选择走安全楼梯。
人走完以后,座椅上有空的塑料瓶,地上偶尔会出现一些纸张垃圾,把好好的一个高级办公楼搞得像公园一样。
然而……发财了!
我张开麻袋一路收着空瓶子。
“嗯?”聂晓慧讶异一声,面带微笑:“你不用帮忙收拾,阿姨会来清理。”
我不听,她口中的阿姨是清洁工,清洁工收走也是自己拿去卖,但清洁工有工资,我把这些收走应该没关系。
聂晓慧噗嗤一笑:“人美心善啊。”
“不是的,我是拾荒者。”我如实回答。
在说出这番话后,周围还没来得及走的少女,以及那聂晓慧和小李,全都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