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千棠泪眼盈盈,坐在椅子上似乎都要虚弱地倒下一般,她的手用力绞着丝帕,声音开始变得哀戚起来:
“我原以为娘被赶到寂光寺来,她的日子会过得平静些,也能让六妹消消恨,不再处处针对娘,哪里想得到,今天她在寂光寺的院子里,又和娘起了冲突,不仅揪着娘的衣领,还威胁诅咒娘不得好死。”
说到这里,她将脸转向对面始终低垂着眉眼不说话的千陌,颤声问道:
“六妹,有什么仇恨非得让你还念念不忘记呢?我们做晚辈的,长辈做得再错,也该原谅是不是?况且娘的年纪那么大了,你没看见她去寂光寺后人都瘦了一圈吗?这样子的娘,你怎么忍心还要和她起争执?即便娘说了不该说的话,诉了几句苦,你也不该打她,更不该一时气愤杀了她啊!”
终于说到重点了!绕了这么大一圈子,最后一句话才是核心啊。
对,柳千棠是在向李同江指控她千陌是因为一时气愤杀了王月如的,是有陈年旧恨在那做铺垫的,这样就完美地解释了她杀人的动机了。
柳云昊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柳千棠的启发,他忽然伸手指着千陌说道:
“我想起来了,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念经房那边有说话声,似乎在争执吵闹着什么,当时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在和娘吵架,然后一言不合将娘杀了的!就是你杀了娘,你还我的娘来!”
柳千紫诧异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弟弟,不懂他为何说听到了争吵声,当时他们俩明明都在一间屋里,不可能他听得到她听不到啊。
但她聪明地没有做声,也许是她太累了没有听到也说不定。
此时公堂上,千陌一人坐在对面,身边一个丫环也没有,兰仙她们带着孩子们都回了镇国公府,想必此时她爹应该知道此事了,也许他已经在赶往京兆府衙门的路上了。
面对对面三姐妹的指控责怪,千陌的背依旧挺得直
直的,她没理会她的这几个姐妹弟弟们,而是淡淡地向李同江建议道:
“李大人,如今他们三个人似乎一致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我怎么解释大约也是无用的。我恳请李大人公正断案,当时随我进去的还有我的丫环墨翠,您可以将她叫来询问事发经过,另外,还要请您尽快让仵作来给大夫人进行尸检,提取凶器上的指纹,那间念经房也已经封了起来,虽然现场已经遭到破坏,或许仔细搜寻,仍能找到破案的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南夜毓皱着眉,忍不住插嘴道:
“墨翠?千陌,她既然是你的贴身丫环,她的证词又怎能采信!”
千陌斜睨他一眼:
“墨翠既然是当事人之一,自然是要向她询问经过的,至于她说的话是否可以采信,这个就是李大人的事了,我相信李大人自有能力做出判断,难道毓王爷怀疑李大人的断案能力?担心他被一个丫环所骗?”
“你!”
南夜毓被千陌顶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从齿缝里蹦出一句话来: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本王真是小看你了!”
千陌懒得搭理他,转过头看向李同江,等待他拿主意。
李同江本来也正打算如此做,经千陌一提,便要吩咐衙役,却见从公堂外大踏步走进一个鸦青色长袍的的男人来,正是逍王南夜太初。
“怎么?李大人你这是要审问本王的未婚妻吗?不知道本王的陌儿犯了什么法了?”
李同江虽然平时治理京城是一把好手,以铁面无私著称,但他对无夜山庄神秘的夜枭庄主是很钦佩的,同时又对那个病秧秧的纨绔逍王很有点看不起。
后来当他得知夜枭和逍王是同一人之后,不禁从内心里对这个城府颇深、有勇有谋的南夜太初产生了几分畏惧,总觉得这个人不像表面那样的好打交道,他身上不经意地常流露出霸者之气。
正如此刻的他一样,淡淡地站
在那里,轻描淡写的言语,就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强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李同江赶紧恭敬地解释:
“逍王误会了,下官只是请玉璃郡主来配合调查而已,在未得出确切的结论前,下官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的。来人,给逍王殿下看座。”
说罢,他亲自走下来,从衙役手里接过椅子摆到千陌旁边,请南夜太初坐下后,才返身走回公案前坐下。
李同江坐定,吩咐衙役将仵作叫来验尸,又派人去镇国公府将墨翠带来,接着他又将捕快叫来,吩咐道:
“你带着人去一趟寂光寺柳王氏出事的那幢四合院,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出凶犯遗留的线索来。”
捕快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去了,南夜太初等他走了后,这才沉声道:
“李大人,你的人这个时候去可能已经迟了,本王在得知陌儿卷入凶杀案后,已经快马去了趟寂光寺,刚刚就是直接从那儿回来的。”
李同江赶紧问道:
“逍王殿下可有收获不曾?”
南夜太初摇摇头:
“没有,现场当时进去的人太多,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况且凶手太狡猾,根本就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唯今之计,只有从那柄凶器上找答案了,还是等仵作出了结论再说吧。”
李同江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衙役已经将仵作带来,仵作给在座的人请了安后,便上前揭开了盖在大夫人身上的白布,露出了王月如临死前恐怖挣扎的脸。
柳千棠和柳千紫姐妹看到她们的娘,眼圈又红了,不忍再看,别过脸小声地啜泣起来,柳云昊倒是人小胆大,他目眦欲裂地就要冲上去,被柳千紫给死死地拉住了。
为防止这三姐弟在公堂上闹事,李同江客客气气地让衙役将三人请出去,带他们去旁边的屋子里喝茶。
哪知这三人不愿意,非要呆在公堂上等待审案结果,在他们保证不扰乱
公堂秩序的情况下,李同江看在南夜毓的面子上,便也默许了。
仵作将大夫人仔细检查后,这才掏出块白帕将插在她后胸的匕首给拔了出来,此时血已半凝固,拔匕首倒也没带出什么血来。
仵作仔细检查了匕首处的创伤,然后将匕首连同布帕放在托盘里,呈给了公堂之上的李同江。
“大人,柳王氏身上未见其他创伤,也未有中毒症状,只有这处匕首伤是致命伤,凶器也正是这把匕首,柳王氏确实是被人从背后一刀毙命的,而且从匕首口的力度与深度来看,杀人者是趁其不备,从背后出其不意下的手,手劲很重,如果不是和柳王氏有着深仇大恨,那么下手之人就一定是个习武之人,手法干净利落。”
听完仵作的汇报,李同江表示知道了,挥手让他下去,等仵作走后,李同江问道:
“不知毓王爷和逍王爷对此有何看法?”
南夜毓耸耸肩,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结果显而易见,即便仵作不检查,本王也知道这个结果,所以说了跟没说一样,对于千陌是不是本案真凶的讨论于事无补。”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说的是事实,李同江便没说话,只将那柄匕首用布托着反复地看。
南夜太初向他手中的匕首瞟了几眼,那也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市面上常见的,随时随地都能买得到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对破案起不到参考价值。
南夜太初看着一脸镇定的千陌,柔声道:
“陌儿,此时我们都在场,你不妨将你如何会去念经房的事说给李大人和我们知道,我们也好帮你分析分析。”
李同江放下那把没有价值的匕首,连声道:
“对,玉璃郡主,刚才一直是毓王妃和柳七小姐她们在说她们看到的,做为当事人,你也应该说说你当时的活动轨迹,特别是案发前后你在做些什么。”
千陌点点头,这次有南夜太初在旁,
她不再抗拒,便将当时的情形叙述了出来:
“午饭后,我和儿子们带着丫环去了花林玩,我还捉了只非常漂亮的蝴蝶,喏,就是这只。”
千陌想起了还缠在尾指上的被缚住的彩蝶,便将左手伸出来让大家看,那只彩蝶此时已经收了翅膀正伏在她的广袖上休息,倒是让人看不出它漂亮在哪。
“我捉了这只蝴蝶便坐在树下休息,这时一个容长脸的小喇嘛走过来告诉我说,毓王妃请我去念经房说会话,我不疑有它,便独自一个人起身回了那幢四合院。”
柳千棠忍不住插嘴说道:
“胡说!我并没有派什么小喇嘛给你传话,当时我正困得不行,躺在塌上歇息,哪里有精神找你聊天,这个毓王爷也可以做证的,而且我也不认识一个什么容长脸的小喇嘛。”
千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话在寂光寺的时候她就说了一遍,现在在大堂又冒冒失失地打断她的话,还让不让她自辩了?
南夜太初朝柳千棠淡淡地看了一眼,那脸上的刀疤颇为吓人,登时让她噤了声。
千陌这才接下去说道:
“我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非常安静,我也不疑有它,便朝念经房走去,等推开门一看,没人,看见里面的打坐室的门半掩着,我以为毓王妃在里面,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了,结果,就看到大夫人背上插着一把匕首,倒在小几上,我走过去试了试她的鼻息,已经没了气息,我又摸了摸她的手,还是温热的,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我正准备退出打坐室去叫人来,随在我身后的丫环却失声惊叫了起来,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了,所有的人在听到声音后都跑了进来,第一个进来的就是柳千紫了。”
千陌说到这里的时候,衙役正好带着墨翠进来了,她便指着墨翠对李同江说道:
“李大人,我说的话是否属实,你可以问问我的丫环墨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