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夜里,月圆高悬。
十五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原本明朗的月光随着风声,忽明忽暗。
玄凌和苏许意忙了半日,柔然的密报和南疆的探子信息接踵而至,两人面对纷杂的线索一直聊到深夜,才解衣就寝。
相拥而卧,苏许意大抵是因为孕期疲惫,窝在他的怀里,没有半刻就气息平稳的睡去。
玄凌却觉得心绪翻涌,小腹之上的灼烧感随着怀里人的气息倾吐,越演越烈。
忍了又忍,玄凌轻叹一声,起身下榻。
他动作轻缓,披着单衣走出牧包站在冰天雪地里,身体紧绷。
苏许意离开了温暖的体温,察觉不对,睡眼惺忪的起身。
见枕边人不见了,她披了件狐裘就要跟出去。
“回去。”
玄凌站在帐帘外,背着身子,不看她。
“我就在这里,冷静一下就回来,你不必跟着……天寒露重,当心自己的身子。”
苏许意看着玄凌红彤彤的脖颈,略一思索,脸就红了。
“你那个毒……今日赫连姐姐不是配了药?还是……很难受吗?”
玄凌身形有些颤抖,声音沙哑,一如在沙漠重见时一般,脸色苍白。
“不要紧,我可以忍。”
苏许意走上前,看着他额角汗珠,担心的说:“怎么今日发作的如此厉害?这几日在路上,都没见你这么难受。”
“这药,和南疆的月亮潮汐有关。今日,是满月。”玄凌眼眸微动:“会厉害些。”
“其实……你如果轻一点,也是无碍的。”
苏许意去抓他的衣角:“那日你不是也……”
玄凌回眸看她:“那一日,不是夜里。”
苏许意这才反应过来,那一日他们回到王帐时,已经天光大亮。
“那……”苏许意问不出口:那你怎么还那般激动,难以控制。
玄凌嘴角轻抿:“你我之间,从来不需要别的,只要你在,为夫就是难以自控的。”
“如今……”
“如今,你有了身子,我可以忍。”玄凌转过身不再看她:“进去吧,外头凉。”
苏许意抬手抚了抚小腹,看着玄凌的背影,她明白他的心思。
不再坚持,转身走回牧包。
一路劳顿,又或许是孕期疲惫,苏许意在床榻上靠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后有个冰凉的手抱住了自己,就像从前在瑶华宫里,他总会在夜里来寻她。
也是这样不声不响的在身后抱着她。
体温交融,相互取暖。
她没有睁眼,转过身反手抱住身后的人,呢喃着:“可好些了?”
“嗯。”低低的一声,从喉咙里发出来。
“意儿……”
苏许意蓦然睁眼,才发现自己身后的人竟然是萧柏元!
努力挣脱,却为时已晚。
萧柏元将她锦被里,抬手一背,脚步轻点,就从牧包的后帐飞身而出。
苏许意被他闷在怀里,手上的短刀已经出鞘,略一思索后,又按了回去。
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她不会再放过他。
半柱香后,她才头晕目眩的被放在世子府的床榻上,胃里翻涌。
“你……”只说出一个字,苏许意就干呕起来。
“意儿。”
萧柏元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皱眉看着:“你怎么了?我方才弄疼你了吗?”
“萧柏元。”苏许意咬牙:“你的真心,就是如此?”
“意儿,”萧柏元拿过一杯清水:“我对你,从无算计。”
“今夜将我掳掠至此,也是成全?”
苏许意冷笑:“就像当年从柔然掳掠,你也说是为了救我一命……你这样的话,排练过多久?”
“意儿,不是你想的那样。”萧柏元皱眉:“苏寻……说的也不全是对的。”
“苏寻?我还要感谢他,他不仅告诉我真相,也让我看清我们尊贵的世子大人,手段有多高明!”
苏许意扶着床榻站起来,“你让苏寻来柔然寻我,难道不是为了骗我来南疆?如今,我来了,世子想做什么?”
“苏寻不是我派去柔然的。”
萧柏元不忍看着苏许意难受,想要扶着苏许意坐下,却被她一把推开。
“苏寻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心里有愧。他这次回柔然,只是为了帮你重建柔然,也想看看自己心上人的孩子如何了……我若知道苏寻会擅自同你说这些,一定会拦着他的!”
萧柏元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我也没想着让你来南疆,这里不太平,我怎么舍得你来受苦……
我说过,即使娶你,也要你心甘情愿,真心换真心。”
“那今夜,又算什么?”
苏许意眼睛里像是有刀子一般,射向他。
“司星徒这两日就会对玄凌下手,我知道你来南疆,定不会让你陪在他身边胡闹。”
萧柏元说的诚意满满:“我这世子府里,是南疆最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在此修养。凌王和司星徒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决断,莫再连累你。”
苏许意听的捧腹,她抬眸看着眼前言之凿凿的人,步步逼近。
“世子,你这话说的好生轻巧。”
她逼到他的身前,抬眸盯着:“司星徒有活人蛊,司星止对南溪动心动情,这些不都是你的手笔?如今,你想置身事外,会不会太晚了?”
“意儿。”
萧柏元沉眸:“南疆迟早是我的,司星徒阴鸷难测,司星止又是国师的人。这两人必须除了,我这个王位才坐的安生。”
“所以,一石二鸟。”
苏许意冷笑:“设计让玄凌在大婚以后跟你来南疆,借力打力,让玄凌替你出手?”
“他可以做皇夫,我也可以。”
萧柏元语气真挚:“意儿,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在宫宴上没有骗你,我可以用整个南疆做聘,我只要你。”
“我不稀罕!”
苏许意将手放在袖中:“你当年屠戮西域,又设计杀害我的父皇母后……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一把抽出袖中短刀,抵在萧柏元脖颈间:
“今日,我只问你,柔然王庭屠戮,是不是你主使?!你跟苏寻又是什么关系!”
“意儿……”
萧柏元目光炯炯:“要屠戮西域的是国师,柔然王庭,是苏寻亲手投下虫蛊,你的父皇和母后,也是国师亲兵李勇所杀……”
苏许意冷哼,目光不屑。
“意儿,不管你信不信,遇见你之后,我只想护着你,从未有一刻要害你。”
“遇见我之前呢?”
短刀再进一分:“柔然王庭里,你我初见之时,父皇已经万箭穿心而亡,他是不是你下令杀的!”
“不是。”
萧柏元看着她:“杀了你父皇的,是李勇,是国师!不是我!”
“狗咬狗!”
苏许意恨恨的道:“你当我还会信你吗?”
“好。”
萧柏元握住苏许意拿刀的手:“如果今日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
苏许意看着短刀渐渐没入,鲜红的血流出来。
“我的命,本就是这世间的孤魂野鬼,污浊不堪!遇到你,它才有了人间的意义!
如今,一步步错,步步错……
我以是百口莫辩,你若不信我的真心,我要这孤零零的王位有何用?”
苏许意上前一步,嘴角颤抖着,手上的短刀再进半寸就可以要了萧柏元的性命。
剑拔弩张,情绪跌宕。
她的后颈突然一阵闷痛。
还来不及反应,苏许意就昏倒在萧柏元的怀里。
短刀落下,图灵看了看自己刚刚劈下去的手掌,得意的笑着道:
“元哥哥,还好我来得及时!我早就说过……这个女人心里没你,你不信,非得自己试试……”
萧柏元将人放在床榻上,抬手擦了擦脖颈上流出的血液,冷眼睨着图灵。
“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元哥哥你当真愿意死在她手里?”图灵拿着金疮药上前,温柔的为他上药。
“你一直盯着她?”
萧柏元眸色不善:“我说过,没人可以动她,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