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火器坊的四楼,赵士奇将楚天枢直接带进了自己的工作间。
“鸟嘴铳在南方多而北方少,三眼神铳在北方多用而在南方少。你可知道为什么?”赵士奇再次提问。
“只因北方地寒风冷,而鸟嘴铳必须用手指击发,士兵们的手指常常被冻僵。而一旦火门开而风力太猛,信药已被先吹去,用引信则容易烧坏火门,只放了一响而敌人的骑兵已如风而至,拿着鸟嘴铳拒敌十分的不便。”楚天枢亦是大胆说出自己的看法。
“不错!为了解决鸟嘴铳火药池易受天气影响而无法点火的问题,我对鸟嘴铳进行了一些改进,研发出了两种不怕风雨的新式火器。”
赵士奇说完,从自己的书柜中翻出了两张火器图纸,递给了楚天枢。
楚天枢接过图纸,细细看去,惊讶地发现,这两种火器虽只在火门处进行了细微改动,却完美地解决了鸟嘴铳存在的缺陷。
第一张火器图纸名为轩辕铳,其火门平时掩定不动,扣动扳机时才打开,同时火门上方设置一铜盖来遮挡风雨。在无论潮湿多雨的南方还是多沙尘的北方都可以使用。
第二张火器图纸名为合机铳,其与轩辕铳相似,有阴阳两机,阳机发火,阴机开闭火门。瞄准目标的时候火门闭合,防止火药被吹散。这样的设计使得合机铳同样可以“任教风伯作祟,雨师为梗,我则举放自如”。
“可真神啦!这两种火器的机构设计的太巧妙了。”楚天枢看完后亦是不由地赞叹道。
“用心琢磨,许多问题总能找到办法解决的。”
“这些图纸制造出式样了吗?我真想试试看其效果。”楚天枢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帝国北方主力军皆已有装备。”
“有如此好的新式火器,灵武城兵仗司为何不开始制造呢?”楚天枢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困惑。
“兵仗司一级制造的火器,都是极为繁琐而复杂的。鸟嘴铳的各个部件你也全都摸过了,鸟嘴铳与你以往所遇到过的火器相比,在制造的复杂程度与所费工时上更长,因此每样火器的制造都有专门的师傅与器械,不是可以随便更换的。”
“灵武城的兵仗司之前并未有生产过合机铳与轩辕铳;更何况大战在即,哪有时间再去重新组织一条新的生产队伍呢?”
赵士奇依旧不厌其烦地为楚天枢解释。
“原来如此!”楚天枢点点头,心想着自己回去后能不能也按这图纸制造一把。
“你来兵仗司有半个月了,就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教了你那么多?”赵士奇突然打趣地问道。
“李家给的拜帖吗?”楚天枢试着问道。
“占一半吧!”赵士奇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那另一半就是我了。”
“聪明的小家伙。”赵士奇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军伍往来的灵武城,继续开口说道,“李光斗想要编练新军,我想要推广新式火器,你想要学我的技术,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编练新军?”楚天枢更加地摸不着头脑了。
似乎只有楚天枢被蒙在鼓里,对所布局之事毫不知情。
“车营!”赵士奇郑重地说道。
“战车吗?我之前有用过铁皮战车,那玩意攻城还是很好使的。”
“不是铁皮战车,是我所设计的鹰扬车。”赵士奇直接否定了楚天枢的想法。
“鹰扬车是我参考前代偏箱车的形制构造,加以改造而成的。车身下安一轮,可左右旋转,上下一盘一轮,上旋下转,机轴圆活,八面可行。车长九尺,宽二尺五寸,牌自地起带裙共高六尺五寸,可攻可守。”
“车上可载十人人。架车,车正一名,车副二名,铺车二名,司火一名;有铳二十八门,放铳手四名,其中二名为车副,装铳手二名。”
“一营配置三千人,用车一百二十量。人多,则如数递加。车营在作战中,守则布为营垒,战则藉以前拒,遇江河凭为舟梁,逢山林分负翼卫,治力治气,进退自如,昼夜阴晴,险易适用。”
赵士奇在介绍自己的作品之时,总是能滔滔不绝,面面俱到。
“这车营可算是无敌了,不过要打造这样的车营,需要花费的财力可不小啊!”楚天枢一语点出要害。
“是啊,我当初将鹰扬车构造图谱以及操练之法呈现给玄帝,玄帝同意在帝都大营批量化生产,责令加意教演,并在各个边镇传习,加强边防。只可惜,就算是帝都大营也没有足够的财力组建出车营。”
“额,玄帝都没有这钱,李将军哪来的这钱啊?”楚天枢再次发出灵魂拷问。
“这就与老夫无关了。”赵士奇一脸坏笑。
“从整件事情来看,这也只是你和李将军的事情,也与我无关的啊?”楚天枢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不不不,与你有很大的关系。这车营的指挥与协调,需要一名既懂得军事作战,又懂得火器使用的人。”
“我在您这里过关了吗?”楚天枢反问道。
“一名出色的军械师,不会把自己局限在器物的改造层面,还能结合火器作战发展的大趋势,提出有效的火器训练和作战方法。所以我认为你是合格的。”
“谢谢夸奖!”听到这评价,楚天枢似乎很高兴,继续问道,“那你呢?你需要推广的只是鹰扬车吗?”
“我将自己毕生精力都投入到火器研究中,只为了振国威、彰天讨、裕国用。可如今,内忧外患,国将不国,我不愿自己毕生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
“我还有五张汇聚了我毕生心血的新式火器图谱,若你能过了李将军那一关,我便将我的衣钵都传于你。”
此刻,楚天枢已是被赵士奇的这一番给震撼到了。有心愿未了的遗憾,也有满腔抱负无法施展的不甘,更有托付希望与未来的满怀深情。
楚天枢给赵士奇深深地鞠了一躬,是被其所感动而钦佩,亦是对其这些时日以来言行身教的感激。
有崇高信仰的人,永远值得世人所敬仰。
楚天枢在灵武城兵仗司待了半个月后,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空手来,空手回,什么都不能带走,这是兵仗司的规矩。
怎么进去的,亦是怎么出来的,没有任何改变。
李家的马车也已在外面等了半个月,马夫得到的命令是,什么时候接回人,什么时候回去。
站在兵仗司大门口,回望那依旧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囱,再看看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回想这半个月的收获,恍若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