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情况,作为禁军的最高长官——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心中暗暗叫苦。凭借着多年带兵来的直觉,他知道这次的麻烦大了。
此时此刻,陈玄礼很清楚,如果不能给怒火中烧的将士们找一个宣泄的出口,稳住军心,那后果将不堪设想,皇帝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思前想后,他将矛头指向了朝野共愤的杨孝忠。
可作为一个领兵的将领,要杀一个皇帝身边的重臣,他是无论如何也担负不起这形同反叛的责任。
为此,他私下找到了太子陈恒商议,向其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想要得到太子的支持。毕竟太子手中如今还掌握着两千的精锐禁军。
面对忠于父皇且以护卫父皇为己任的禁军主将,陈恒并未做任何表态,不同意也不反对。况且上一次艰难的表态,父皇却已经让其失望了一次,他不会再轻易表露自己的态度。
陈玄礼见陈恒并未表态,自当其是默认了自己的计划。
随即,其走到一处矮坡上,大声对部下说道:“今日天下分崩离析,朝野震荡,皆由杨孝忠蛊惑圣上、剥削百姓引起的。若不将其诛之以谢天下,吾等何以面对天下百姓的愤怒!”
陈玄礼的一番话,成功为士兵们找到了发泄对象,立刻引起了士兵们的共鸣与拥护,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念之久矣,事行身死,固所愿也!“
诛杀杨孝忠的计划就此完完全全定下,再无回旋的余地。
可对陈玄礼来说,想要诛杀一个皇帝的头号宠臣,并非易事,必须要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否则难以向皇上交代。
就在陈玄礼一筹莫展之际,其看到从长安逃出来的西蕃使节带领20多人正围在杨孝忠的马前讨要食物。
陈玄礼见状,灵机一动,突然对部下大喊道:“杨孝忠与胡虏谋反,杀之!”
禁军将士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群情激奋,一拥而上要手刃杨孝忠。
杨国忠虽然察觉到了危险,可已经为时已晚,就在他准备策马逃离之时,被人一箭射落马下,士兵们随即追了上去,一人一刀下去,转眼间杨国忠便成了一堆肉泥,头颅被枪挑着竖于驿站门口。
天隆末年最风光的宰相,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死状极其难看。
士兵们杀了杨国忠之后,愤怒并没有平息,反而愤怒得到宣泄之后,生出了一种杀戮的快感。
于是乎,士兵们又将矛头对准了杨孝忠的家眷。面对愤怒的士兵,结果可想而知,杨孝忠的家人很快便也步了其后尘,其妻裴柔以及儿子杨晞全都被乱军杀死。
当驿站中的玄帝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急忙询问左右侍从:“外面发生了何事,怎如此的喧闹?”
身旁的侍从宦官总管高明支支吾吾地告诉他:“听是宰相杨孝忠与胡虏谋反,已被士兵们杀了。”
玄帝听后大为震惊,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也无可奈何。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安抚哗变士兵,以防他们再采取进一步的过激行动。
玄帝走出驿站,来到群情激愤的士兵跟前,说了一大堆宽慰的好话,并再次赏赐了大量的财宝,希望士兵们各自回营。
可此时,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说话已经不管用了。面对皇上苦口婆心的劝说,士兵们却一个个不为所动,依旧原地不动,不肯散去。
玄帝没有办法,只好让高明出面,问问士兵到底所为何求。
陈玄礼带领禁军各队将领上前说道:“杨孝忠谋反被诛,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
既然已经杀了杨孝忠,那就得将事情处理干净,否则日后追究,可难逃干系。
不一会儿,高明带着玄帝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来了:“众将士恳请陛下割恩正法,赐死贵妃。”
此言如同五雷轰顶,顿时让玄帝感到天旋地转。其万万没想到,士兵们最后的目标,竟然会是自己最爱的人——杨贵妃。
只见玄帝有气无力地对高明说道:“告诉众人,朕自会处置。”
玄帝说完,便踉踉跄跄地朝驿站内走去。
此时,陈玄礼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对玄帝喊道:“如今众怒难犯,安危只在顷刻,愿陛下速决!”
玄帝明知此事已成定局,可他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于是又说道:“贵妃长居深宫,安知国忠谋反?”
看到玄帝身陷两难,最了解他的高明不得不再次开口。其缓步走到玄帝身旁,低声劝说道:“贵妃诚无罪,然将士已杀国忠,而贵妃在陛下左右,岂敢自安?愿陛下审思之,将士安,则陛下安矣。”
简而言之,如今的局面,就是在陛下自己与杨贵妃之间选一个!
至此,玄帝终于绝望了,他终将被逼着做出了选择,他选择放弃杨贵妃。
玄帝让高明把杨贵妃带到了一间幽静的佛堂里,在这里,他与杨贵妃做了最后的诀别。
寂静的佛堂里,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杨贵妃带着啜泣说道:“愿吾皇保重,妾身有负国恩,虽死无恨。”
玄帝亦是哽咽地说道:“愿妃子善地受生。”
说完,玄帝艰难地转过了身,同时朝身后的高明做了个手势。高明得到命令,手中的三尺白绫缓缓套在了杨贵妃的脖子上。
一代绝世红颜,就此香消玉殒。
玄帝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在这一刻,他失去了最爱的人。
逃亡蜀中的行程并未因为杨贵妃的陨落而停下来。凤仪坡之变结束后,玄帝一行人于第二天又开始了逃亡之路。
可是,当玄帝的銮驾刚出驿站门口,士兵们又不想走了。
原来,此行目的地是蜀中剑南行道,那是杨孝忠的地盘,如今士兵们刚杀了杨孝忠,此去剑南行道岂不是自投罗网?
故而,士兵们都不愿再前往蜀中。可是,不去剑南行道,又能去哪里呢?
随驾的群臣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有人建议去河北行道,有人建议去朔方或灵武,有人说去太原都府,更有甚者还要杀回长安城。
面对众人的建议,玄帝再次犯了难,不知如何抉择。就在僵持之际,有人提出前往扬州都府,因为扬州都府是一个南北枢纽,既可以由此北上,也可以由此南下。
玄帝同意了这个方案,众人也都没再有什么意见,于是开始前往扬州都府。
可是,众人没走多久,队伍就被老百姓拦了下来。
百姓们跪伏在地,哭着对玄帝说道:“长安宫阙,是陛下的居所;历代陵寝,是陛下的祖坟。陛下抛弃居所和祖坟,又能往哪里去呢?“
面对老百姓的质问,玄帝沉默良久,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让太子陈恒留下安抚百姓,自己则策马而去。
可玄帝并不知晓,对太子陈恒这一次不经意的放手,让他失去的将是对大陈帝国的掌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