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槬用传音之术, 显然是怕人听见他们的对话。“……他们可能是怕被发现,因此不敢靠得太近。”崔槬继续说道:“两个选择,把他们抓出来, 亦或是快点离开这里,我有把握让他们跟不上。”如果自己真的和他们的仇人相似, 那就是一条线索。兴许她和他们的仇人认识呢?那他们报仇无门,就可以向她逼问出仇人下落。一来她不认识任何妖族,着实帮不上忙, 二来他们给她造成了麻烦,万一处理不好,还有更多麻烦。崔槬看明白了,“那师妹做好准备, 待会见到人就上去拖住他,能拖多久拖多久, 记得用尽全力, 否则你就危险了。”苏陆听得有些疑惑,一时间脑补了许多种可能,但还是记住了他的话。她环顾四周, 竹林空荡无人, 唯有风声萧萧,方才那异样感也不见了,只是气氛越发紧张。远处猛然爆发出一阵灵压。这灵压被刻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凡稍远离些都感觉不到,然而若是在近处——苏陆几乎觉得呼吸困难。交战双方都不愿闹大, 因此都控制着力量, 否则若是一起爆发,这山间炸出个直径百丈的坑洞都是小的。她艰难地喘了口气, 迅速调息。若是常人可能已经晕了过去,但她好歹也练气了,只是如今体内灵力不多,甚至被摸头都没有发病。过了一小会儿,苏陆勉强缓了过来,接着看到上方黑影一闪。一道人影从远处抛飞过来,重重地摔落在地。那是个模样俊秀的少年,面色苍白,显然是受了伤。他倒在地上呻|吟了一声,勉强坐起身,接着就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一口血。苏陆已经认出他是谁了。确实是那日在藏秘塔外面见到的沈妙言。少年尚未站起来,眼中寒光一闪,冷冽的剑气呼啸而至。覆雪剑上霜雾翻腾,寒芒如电。剑意凛然刺骨。少年猛地腾身而起,在空中避过这一击,微微皱眉,接着眼露轻蔑。他纵然受了伤,眼力却没损失。这看似来势汹汹的仙剑,背后操纵者完全是个习剑新手,或者说根本不怎么会用剑的人。刚刚那一道剑气看似有些威势,然而毫无准头,力度也不值一提。在他的师弟师妹当中,任何一个筑基境,都不可能打出这么糟糕的一击。沈妙言冷冷一笑,左手捏了个法诀,右手掌中光华闪动,出现了一柄黑剑。随手向身后一挥,直接将袭来的兵刃打飞出去。他听见背后的人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沈妙言脸色有些难看。——练气境?!刚刚那一交手,他已经感觉出对方灵力强度。区区练气境竟然敢向他出手?!而且,最让他愤怒的是,若非他之前行功出岔子,又被那姓崔的打伤,这一下少说要削掉她一条胳膊!结果这练气境只是丢了剑!他稍作调息,回过头正要乘胜追击,忽然望进一双似曾相识的金色眼眸里。那双轮廓深邃的眸子,盛着午间骄阳,虹膜泛起粼粼金辉。瞳孔的形状也在光线里悄然变化。属于捕猎者的眼睛。和记忆里那个人一样阴鸷冷酷、毫无感情。沈妙言目眦欲裂,手中黑剑猛地爆发出火光,“你!”他也因为这一下动怒而灵力紊乱,几股灵力在经脉间乱窜游走,出剑速度顿时慢了数倍。“你这妖孽!”他几乎是嘶吼出声。沈妙言挥剑打落了对方手中寒气四溢的短刃,正要再次出手,体内灵力忽然一滞。后者怡然不惧,直接欺身而来,一手取他的咽喉。沈妙言眼中涌起刻骨的憎恶。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还有伫立在塔楼上的大妖。两人长相并不一样,眉眼间的几分相似也可以说是错觉,但眼眸却真真是如出一辙。他什么都忘了。先前和妹妹一起的分析推测全都被抛在脑后。他只想起沦为废墟的宅院,还有断壁残垣中破碎的尸体。沈妙言一肘曲起撞向对方的手腕,同时剑刃回转,势要直接砍下敌人的脑袋。“……?!”在他看来手到擒来的一击,却莫名出了岔子。面前的人身形一转,如同没有骨头般贴了上来,胳膊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手拂向他的胳膊。曲池和天井猛地一凉。一股阴寒至极的灵力如同毒蛇般钻入,截断了原先就已经运转紊乱的灵力。沈妙言感觉不到自己的右臂了。这是什么阴损招数?!沈妙言怒不可遏,毫不犹豫丢剑后退。这是他的本命法宝,即使不拿在手里,也能随时召唤过来。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阴灵根的特殊之处,只以为对方是在隐藏实力。她和她那两个师兄显然是一丘之貉!刚刚崔槬将他击伤,也不急着将他彻底制住,只是把他打飞,让他短时失了战斗力,就直接去抓他的妹妹了!沈妙言对妹妹有信心,因为祓龙鉴在她手里,即使对手是金丹境,她至少也有办法逃脱。“玄仙宗竟然窝藏妖怪!”他冷笑着看向面前黑发金眸的少女,“你给我等着。”沈妙言展开身法,直接奔向竹林里。他好歹也是开光境一重,想要甩掉比自己低了两个大境界的人,纵然是深受重伤也能做到。不过眨眼间,他就已经在百丈之外。后面的人甚至追都没追。沈妙言不敢放松,继续朝着落雁峰方向狂奔,只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求见清霄仙尊。胸前忽然传来一震剧痛。……苏陆正坐在路边休息,重新将晚霜覆雪挂在腰间。她本来恢复了些许灵力和体力,刚刚那短暂的一战,又损耗得干干净净。虎口震裂了,现在整条胳膊都在疼。“伤得如何?”崔槬拎着一个人从远处走了过来。苏陆苦笑一声,“还好吧,只是好像有负师兄所托。”崔槬将手里的人扔在一边,“本来就是让你拖住他一下。”沈妙语陷入了昏厥,呼吸尚且均匀,身上看不出伤,只是脸色苍白,被摔在地上,也没有苏醒的迹象,苏陆:“……但是他跑了?”“没事,在这里等着就行。”崔槬的视线落在一边,“他若是真跑了,他的剑也该一并跟过去了。”那把古朴素雅的黑剑,此时仍孤零零躺在草地上,漆黑剑刃上隐隐流淌着一抹血光。苏陆艰难地站起身,走过去蹲在一边,犹豫了一下伸手捡起那把剑。不知道为什么,这剑让她有种特殊的很难形容的感觉。“……这是灵器?”“下品仙器。”苏陆轻轻吸了口气,“二师兄知道这是什么材料打造的吗?”崔槬走近过来,“你看这一道红光,这被称为淬血纹,要取大量的妖血和内脏,以真火加热煮沸,加入一些特定材料,才有几率练出的血精魂片,再以特殊手法附着到与血液同源的骨骼上,这剑刃应当也是脊骨打造。”“有什么好处?”“和法宝本身给你的好处一样,提升剑诀的威力。”“所谓大量妖血究竟是多少?”“……寻常人家里的大水缸,能装一个成人进去的,少说也要十缸八缸吧。”苏陆睁大眼睛,“这么多?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多的血和内脏?那本体岂非要很大?他们杀了一头龙吗?”崔槬微微摇头,“这不是龙骨。”旋即又道:“若是一窝同族血亲的血,也能一起炼化血精魂片,纵然每个只能得一碗,数量足够多,加起来也是几缸了。”苏陆心里忽然升起寒意,“师兄是说……”“否则你猜为什么许多人杀妖要杀一窝?动辄清剿整个巢穴,连蛋都不会放过。”苏陆默然,“妖族害人不也是这样,老人小孩都杀。”“不错,师妹很明白。”崔槬叹道,“我像你这个年纪,倒是常常思索对错是非,后来才发现全无意义,况且妖族自相残杀的更多,死于妖族手中的妖族,远远多于被人族杀死的妖族。”他停了一下,“人族也是一样,为了夺取宝物将人屠门灭族的从不在少数,有些人甚至不是为了自己。”苏陆微愣,颜韶也说过类似的话,“不是为了自己?”崔槬淡淡道,“听闻某家有祖传龙骨能拿来炼器,有人污蔑他是魔修,杀他全家得到宝物,拿来讨好师父,岂不是能在一众弟子之间脱颖而出?”“那其实还是为了自己吧。”“……师妹说的是,是我措辞不当,总归世间什么人都有,这类人对同族都如此,更遑论对异族?”苏陆叹了口气,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干脆问了一句,“什么是真火?”“真火有很多种,火属性灵力点燃的都可以被称为真火,不过最为高级的真火——”崔槬的声音戛然而止,歪头向竹林里看去。竹林里也同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翠花儿你不行了呀,两个开光境都拿不住。”苏陆惊讶地回身,“大师兄?”红衣青年大步走了过来,一手提着失去意识的沈妙言,“刚出关就被翠花儿喊过来,你这也太废物了。”“这是开光境的问题吗。”崔槬皱眉道,“这人手里拿着神器,我险些就被收进去了,你来试试?”他没好气地丢出一样东西。萧天炀接到手里看了看,又递给了苏陆,“不就是祓龙鉴吗,这东西对妖族有奇效,至于其他的人嘛,哪怕是半妖都要大打折扣。”那是一枚小小的青铜菱镜,边框雕刻着寿字纹。中央的镜面一尘不染,里面却是一片混沌。它无法像寻常镜子一样倒映面前的事物,镜里只有一团不断涌动的灰色雾瘴。苏陆小心翼翼地观察了片刻,“这是个神器?”从她使用覆雪接二连三被打飞的经历来看,即使是仙器这种强度,使用者自己太弱也不行。所以她对法宝的滤镜已经逐渐碎掉了。“……这不是法宝而是灵宝。”萧天炀仿佛看出她的想法,“这种东西不能增幅剑诀,也不是剑修的武器,通常都只有一种用途,以特定的法诀或者口诀就能开启。”苏陆听懂了,“所以谁都能用,而且无论使用者的境界高低,它的威力都不会减弱?”“若是能启动成功,确实是一样的,不过若是境界低了,灵力不够,那自然也用不好的。”萧天炀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师弟,“所以说你对付这个姓沈的用了这么久,就有点不行了啊。”崔槬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少女,“要不你把她弄醒,再把那东西还给她,然后你自己试试需要多久放倒她?”“可以啊。”萧天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那如果我比你快,你怎么着吧?”“我怎么着?你比我快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崔槬好像已经无语了,“你什么灵根,我什么灵根?。”萧天炀摊开手,“所以说了半天,就是你不行啊。”苏陆:“…………”苏陆:“我们要不把他俩换个地方,万一有人过来怎么办?”两个师兄一起回头看她。“嗯,确实有人过来了,虽然还挺远的。”崔槬俯身抓住了沈妙语的后领,“去师妹那里吧。”萧天炀攥着沈妙言的脖子将人拎起来,“哎呀,我还真不太擅长摄魂之术,毕竟是禁术嘛。”“你擅长的禁术多了,这个只是真的难学罢了。”崔槬安慰道,“没关系,我也不擅长,师妹肯定也不会,你不用怕我们取笑你。”萧天炀:“……”他看上去无话可说。“那我确实不会。”苏陆捡起了沈妙言的黑剑,“唔,说起来,他们兄妹在咱们宗门里有亲人么?卧龙峰的沈循沈徊两兄弟,和他们有关系?”“那俩兄弟是本地人,应当算是沈家的远亲,能追溯到五六代之前的。”他们走了一条偏僻小路回到了溪边。苏陆的住处最为僻静,方圆数百米内无人居住,两人都可以随意放出神识。“既然是冲着你来的,那六六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萧天炀将沈妙言扔在石桌上。他站在旁边,一手按着后者的眉心,一手捏了个法诀。沈妙言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目中似乎闪过几分挣扎,接着又渐渐失焦涣散。萧天炀回头看了一眼苏陆。苏陆心情纠结地走过去,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弄清身世的机会,前提是她真的和那个大妖有关系。苏陆:“你们为什么要跟踪我?”沈妙言张开嘴,神情有些痛苦,似乎正强忍着不说话,对抗控制自己的法术。崔槬闭了闭眼,“师兄,你这何止是不擅长——”“我总共也没用过几次嘛。”萧天炀耸肩,“慢了一点,总能成的,而且他好歹开光境,不会变成傻子的。”沈妙言脸上的挣扎渐渐消失,神情变得茫然而空洞。萧天炀又看向苏陆,示意她再问一遍。这次沈妙言作答了,“因为那天在藏秘塔外看到你,我觉得你很像霍衢。”旁边两人同时露出了莫名之色,似乎觉得很离谱。苏陆:“师兄们认识他说的这个人?”“……那是重渊之主,西荒七大妖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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