嶷山的院落中, 月光如银,夜凉似水,三人仍站在桌边不断猜测。苏陆听着两个师兄将九州世家都数了一遍, 又重点介绍了几个扬州的世家。扬州境内仙府世家极多,尤其是颇具实力的家族——这种通常指的族内至少有一个元婴境的高手。这样的家族, 扬州比其他州境都要多。在扬州诸多世族中,林家的势力威望最盛,其家主还是扬州第一仙门群玉宫的宫主, 堪称天下第一的魅修。萧天炀倒是觉得传音石那边的人并非林家成员。苏陆也在思索这个问题,闻言直接好奇道:“为什么?”萧天炀微笑,“六六有没有想过,为何任你百般激将, 此人都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不愿说究竟是哪个家族?”苏陆:“论理说若是有名望的家族,倒是应该早些说出来, 也可以诱惑我这乡野出身的修士。”她说着冷笑一声, “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但他既然知道我身上有恶咒,他就会知道, 我也想杀了施咒人。”不说身份就是怕被她顺藤摸瓜找到正主吧。当然, 她自己可能做不到,但说不定对方也会忌惮她的师父师兄。萧天炀点点头,“林家的家主,群玉宫宫主紫青仙尊,乃是正经的渡劫境, 他的徒弟也就是他的侄甥们, 高手极多,化神境好几位, 元婴境一大堆。”林家有今天的实力,凭借的并非家主一个人。萧天炀很肯定地说道:“他们不会怕你,也不会怕我们。”崔槬开口道:“群玉宫也有多个支脉,皆擅魅术,就如同长生宫的各殿弟子都通晓医术一样。”他又说,像玄仙宗这种门派,大家修炼相同的心经功法,却可以选择成为剑修体修法修。“但群玉宫的心经功法比较特殊,一旦修炼入门,除非废去前面的修为,否则就只能成为魅修。”崔槬停了停,“林家家主紫青仙尊,和上任群玉宫宫主容月仙尊,本是师姐弟的关系,林家和群玉宫关系密切,心法功法相似之处很多。”所以林家大概毫无疑问全都是魅修,倘若真有那么一两个个例,这种人多半也是被排斥的对象,不该被派出来与她接洽。崔槬点点头,“剑修发个脾气无所谓,但对于魅修们而言,倘若无法维持稳定的情绪心境,他们的功法招式会威力大减,除非是装的。”苏陆懂了,“他们不可能像刚才那人一样暴躁,因为我几句话而毁去身边的东西。”但很快她自己否决了这种想法,因为那人不想暴露身份,如果是林家的话,真的没必要演。以林家的势力,甚至足够直接将她掳走了。就算现在不太合适,但他们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她身份的吧?况且对他们来说,就算是此时此刻,也并不难。苏陆:“我们就从那几个次于林家的家族开始查吧,族中有化神境元婴境级别高手,但同时后继无人,或者人才凋零的。”她不打算去那个什么客栈见面了,反正他们应该是暂时拿她没办法的。苏陆犹豫道:“其实我想问问师尊,看他知不知道哪个家族在一百多年前有过那种‘丑闻’,话说他平素里关心这种事么?”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了玉简,试着联系师父。外来的修士不能随意进入阆山,纵是来寻亲访友的,常常也是向里递帖子,然后山里的人出去见面。若是长老一流身份贵重的,倒是可以将亲朋好友请进山来,只是也需要过个明路。前来传信的也是凝碧峰护山结界入口处的值守弟子,这也是他们分内的工作。不过,炼石堂另外几位长老交友甚广,外面常有人来拜会,慕容冽却是个例外。别说他常年不离阆山,就只是离开这座房子的时候都极少,偶尔出去也都是因为要去仙龙顶玉虚殿议事。毕竟他好歹暂代堂主之位,这种事能推一次两次,却不可能每回都不去。以前倒是有过几回,慕容冽理都不理,只让他们滚蛋,后来这种事就渐渐少了。但他既然不曾主动发话说让值守弟子们代为回绝,再有这种事,这些年轻人还是要来汇报的。此时,那炼石堂的修士站在门外,依然姿态恭敬地等着长老的回答。门内悠悠传来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是什么路子?”门外的修士默默垂首,“弟子等人愚钝,看不出他们的功法来历。”若是不曾交手,以他们这些筑基境修士的眼力,肯定是没什么结论的。而且除非来人行为跋扈主动出手,否则他们也不至于将上门拜会的客人都打一遍。“他们只自称散修?散修亦有师承来历吧。”慕容冽淡淡问道,“要见我,却不曾自报家门?还说什么了?”她本来以为大长老会直接让外面的人滚。面上自然不动声色,“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您。”这就是要听的意思了。“‘我知道那人是怎么死的’。”门外的修士微微低头,“那人的原话就是这句,旁的没有再说。”短暂的死寂之后。“带他们过来吧。”慕容冽这样说道,“且按着门规让他们登记便是。”门外的人悄悄松了口气,虽然内心有些好奇,也不敢多问,“是。”那两位访客亦不曾生事,规规矩矩录了身份,又被确认并非魔修之后,一起被引入了凝碧峰。值守弟子们将他们送到大长老的居所门口,就悉数离开了。待到其余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两个访客眼中射出精光,周身灵压都有了变化,气质也骤然凌厉起来。他们昂首挺胸开门走入厅堂里。一席青衫的男人靠在榻上,领口大敞着,手里拿着书卷,姿态颇为随意。“慕容仙君。”两个访客一男一女,容貌截然不同,神情却非常相似,灵压也几乎一模一样。男访客拱手道:“仙君离开冀州多年,不知——”话音未落,他忽然无法再开口了。刺骨寒意遍及全身,几乎将血脉悉数冻结,他张了张嘴,却只能无助地发出气音。榻上的男人微微抬头,“阁下派了两具尸体来见我,是以为我不识得操屍之术?”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定会大感惊讶。因为这两人与活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除却各项体征之外,他们的灵压也是实打实的。男访客身体不断颤抖,却是依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由旁边的女访客开口。“自然不敢低估慕容仙君,令师当年亦是精于此道。”她微笑道:“若非是出道晚了些年,万法精通的名号该当属于令师才对,也不至于让栖云仙尊专美于前。”慕容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若是想表现得很了解我,那就该知道我不喜欢听废话。”女访客摇了摇头,“敢问慕容仙君,可否知道令徒身份?”慕容冽淡淡道:“知道。”女访客惊讶道:“仙君有三个徒弟,我尚且不曾说哪一位。”慕容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那自然是三个都知道。”女访客哑然片刻,“仙君的小徒弟,乃是我族子弟,其父与蛇妖私通——”“哦。”慕容冽打断了她,“此人在遇到蛇妖时已经婚配?”“……不曾。”慕容冽:“既如此你们管得着么。”女访客被一再噎住,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看对方这态度也知道怕是毫无意义,而且此处又没有别人。并不仇恨妖族、或是对旁人之事漠不关心者多了去了。她冷笑一声,“仙君可曾为令徒解咒?”慕容冽看了她一眼,“既是我的徒弟,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家纵然有什么以恶咒控制族中子弟的规矩,我也不放在眼里。”说着将书扔到一边,“尔等若有异议,便让你们那族长来亲自找我。”女访客神色扭曲了一瞬,“仙君打得好算盘,只这几句我就知道,她身上的恶咒不曾解除。”她含笑道:“那本不是用来控制族中子弟的,而是——”话音未落,慕容冽闪电般出手,指尖拂过她周身要穴,接着一股寒冷至极的灵力钻入体内。……青州南部一处城郊宅院内。端坐在厅堂里的人,猛地变了脸色,接着捂住胸口吐了血。他神情大变,直接化作一道火光,撞开窗户落入院中。夜空里暗云低垂,半遮半掩着一轮弯月,庭中树影婆娑,月辉清冷如流银。温暖的春夜里骤然卷起一阵刺骨寒风。那人尚且来不及逃窜,眼中已经掠过一道凛冽白光。那纤细剔透的剑刃,仿佛挟着霜雪冰风袭来,夹杂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嗜血气息。那人想要闪躲,然而周身灵力凝固,仿佛悉数被冻结在体内。就这一瞬间的迟缓,那长剑已划出一道奇异的弧度,在空中轻盈地掠过,极寒的灵力瞬间涌入气海。那人惨叫着摔在地上,金丹已经被碎裂,全身灵力散开。接着他的四肢传来一阵剧痛。“既然不敢露面,那就该躲远些。”一身青衫的男人立在院中,姿态仍然慵懒甚至有些颓废,一手提着那纤巧精致、如同冰雕雪塑的长剑。“哦,以你的修为,再远些恐怕就控制不了那两具尸体。”他低头看着躺在血泊里的修士。后者被击碎了金丹,手脚俱废,无法站起身,只得在地上蠕动,形如爬虫,所过之处留下片片血迹。隔壁的几个手下才被惊动,纷纷刚来,手里的符咒尚未发出,眼中就闪过凛冽的剑芒,悉数倒在地上。庭院内寒气四溢,又有血腥气息飘散开来。趴在地上那人呻|吟道,“慕容冽……你……你绝非元婴境……”慕容冽斜睨着他,眼神毫无温度,“贵家族连一个筑基境都不放过,想来也是人才凋零,那么一个金丹境大概也值点钱?”言罢又有些厌恶地看向他,“只是你的做派着实恶心,我又不太想让你活着。”那人震惊地看着他,“你!我是族长之孙!我祖父乃是化神境!”慕容冽面无表情。那人心知这事无法打动他,慌乱地道:“你徒弟是我侄女!她的父亲是我的堂弟!我们——”他说着这些话,脑海里自然涌现出相关的回忆。慕容冽瞬间闪身到他面前,一手按上他的头顶,使出了搜魂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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