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 西北虽然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但这算是百姓们一年当中过的最舒心的时候,街上熙熙攘攘的。
虽然秋收很累, 但是去年雪多, 今年是个丰收年,再加上土豆如今已经在西北慢慢普及开了, 哪怕是穷苦人家也能吃个半饱,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
能吃得饱, 手里慢慢就能攒下铜板, 忙了那么久, 都愿意趁着天气还不算太冷,到镇子上或者郡城买些东西。
西宁镇这阵子人来人往,一从北门进去,就跟天天赶大集一样, 到处都是人。
负责巡逻的警卫处还有出外勤的将士们多了不少, 人声鼎沸的时候多, 倒是也没出什么乱子。
这日,一辆慢悠悠的马车一路从西宁镇往西平郡来。
城门口,有公交驼马车守卫的外勤将士见到了,都跟马车夫打招呼。
略有些胖的马车夫都笑眯眯应了, 慢悠悠进了城。
有乘坐驼马车的顾客看到了, 等驼马车动起来以后, 问骑马在一侧的将士, “这是守备府的马车?他们咋来郡城了呢?”
因为许多顾客往返西宁镇多次,习惯了驼马车的平稳后, 就得接受它速度慢的事实, 大伙儿都爱闲磕牙, 跟负责护卫的将士们话渐渐也多起来。
如今西宁镇和西平郡之间往返的驼马车一天有四趟,大家对身边跟着固北军将士都习惯了。
将士们也将这种外勤当做闲暇时的放松,起码守护驼马车比巡边和训练要轻松多了。
听到客人问,在一旁的将士笑着点头,“瞧着是守备府的耿叔,他是乔老爷身边伺候的,估摸着是乔老爷夫妇去郡城看将军夫人。”
虽然乔瑞臣如今身上还背着守备的官职,不过他云麾将军的官职更高些,将士们现在都不怎么称呼‘大人’了,统一称呼将军。
不冲乔瑞臣,也得冲苗婉。
如今没几个不知道苗婉才是负责他们辎重和军饷的金主爸爸,因此他们对乔家人的称呼当然是挑更尊敬的那个。
车上的客人听了,都有些八卦,如今是不知道守备夫人并云麾将军夫人是整个西北最有钱的女人呢。
尤其是六月里,苗婉高调请西北三郡所有有头有脸的商人,办了一场让百姓们至今还津津乐道的慈善晚宴。
那红地毯还有歌舞,都被画师仔细画在了西北邸报上面。
老百姓们就算是有钱,也是想象不到有钱人到底咋花钱的,毕竟好些东西他们听都没听过。
有了邸报,他们竟然也能知道有钱人到底是咋花钱的,七·八两个月的邸报卖的前所未有的好,成功在西北三郡成为了最风靡的东西。
连说书的都拿邸报上的事情来当段子。
眼下,好几个客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
“听说乔夫人是为了固北军募捐,防着天冷了西蕃人来袭呢,她还成立了西北商会,如今是商会会长哩,还以商会的名义在三郡之间修了路。”
“你这消息都过时了,人家西北商会修路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募捐军饷其实是为了让固北军剿匪,如今三郡可是太平多了,要不咱们车上能有这么些外头的人?”
“真好,若是三郡真能太平下来,往后关内来做生意的也多了,咱们日子也更好过。”
……
就在他们聊着的功夫,先前耿叔驾着的那辆马车已经停到了云麾将军府门口。
乔盛文最先从马车上下来,耿氏带着两个嬷嬷,后头还跟着乔蕊,一家子都下了车。
两个嬷嬷怀里各抱着一个襁褓,里头小家伙们睡得正熟呢。
阿纯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等耿氏他们站定,赶忙上前恭敬行礼,“给老爷夫人请安,夫人与程娘子正在书房,跟临安郡几位客人谈事,让我先伺候老爷夫人住下,稍后晚饭时候东家就过来。”
耿氏跟乔盛文对视一眼,笑着应下,“我带了不少人来,收拾屋子的事情让别人来,阿婉既然忙着,你就先去她身边伺候,早些忙完好叫她早点看看孩子,又是一个多月没见了,孩子都想她了。”
苗婉这边,听到阿纯的话,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多了几分柔和。
那两个小家伙懒得不行,淘淘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翻身抬头放屁了,他们还天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半点没有抬头的意思。
想她?梦里说不准。
苗婉跟对面胖乎乎的商人笑了笑,“叫肖老板笑话了,家里孩子还小,所以也没那么多功夫跟您说虚的,我知道您是个实在人,没打算跟您砍好几轮价,不如咱们各退一步。
铁矿和煤矿的事情得劳烦您操心,我出一百万两白银,经营我不操心,也不需要干利,但您每年需要给我的铁和媒都得是矿产的一半,剩下的您若是愿意,我按照正常价收,若是不愿意,自行处置也可,您觉得呢?”
肖老板是代替临安郡那边好几个私矿主来的,他自己本身也有两座小矿,不过是杂质很多的玉石矿。
他有心想多置几座矿,手头的钱却都投了关内的煤矿,这才受苗婉邀请来到西平郡谈合作。
如今西北用的煤炭,大多都是从关内来,西北也有一部分,多在临安郡。
临安郡的矿产非常丰富,而且关外位置敏感,官矿比例比关内小得多,很多私矿。
甚至固北军每年要用到的一些铜铁都是从私矿采购,因此临安郡的商人大都比其他两郡有钱的多。
可再有钱,也多体现在矿上和家产上,论真金白银,现在还真没有人比得过苗婉。
她能眼睛眨都不眨就拿出一百万两来,让肖老板很是动容。
不过苗婉这要求也着实有点叫肖老板肉疼,他苦笑着不动声色谈条件,“一座矿山要买下来,少说也得百万两,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几年就空了,一半归夫人的话,也得有个期限,否则我等都是一家子老小要养着,着实是亏不起。”
苗婉垂眸笑了笑没说话,百万两银子放关内都是一笔不小的钱,在西北就更值钱,能说拿就拿出来的,寥寥无几。
临安郡虽然矿不少,可如今的西北又不算矿产丰富之地,矿的规模也没多大,几年就能空了的矿,几十万两银子就能买一个。
肖老板这是欺负她不懂矿,坑她个人傻钱多呢。
“谁也不知道您和其他几位老板想要拿下的那几座矿质量如何,若是质量不佳,风险大头在我这里,既然要合作,我担着风险,难不成肖老板还指望着风险全都由我担了?”苗婉语气冷了不少,说话叫肖老板尴尬起来。
“我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您这是欺负我一个女流之辈啊。”
肖老板没想到苗婉说话这么不客气,女流之辈会这么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就要一半吗?
他们几家合作才吃下那几座大矿,她张嘴就要一半,还不许人谈一谈条件了吗?
肖老板感觉若是苗婉这样谈,那也没啥合作的必要。
一直没吭声的顾姝窈开口打圆场,“你怕是误会肖老板的意思了,虽然你出钱最多,但肖老板他们要买矿,还要招人办各种手续,矿买下来采集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下矿也危险,出了事的话还得担着官府问责,哪儿就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了。”
苗婉撇了撇嘴没说话。
顾姝窈笑着看向肖老板,“不过肖老板也别怪乔夫人说话不好听,这矿争夺的人估计不少,到时候她要应付那边的几位将军,要扔出去的钱和货也不少,而且最近客商跟咱们的关系紧张,好些染料需要的矿石买不到,对物流中心的买卖也有影响,她一时情急,还望您别介意。”
肖老板眼神一变,苗婉之所以能成为西北商会的会长,就是因为她舍得送方子,并且将物流中心拿出来跟西北的商户分享。
甚至具体经营大多归了各家商户,乔家只负责提供货物,监督和检验各种流程。
真正接手了物流中心,肖老板等人才明白这是个多挣钱的营生,若非有物流中心在,他也不会兴起跟其他人合作多经营几座矿的心思。
若是物流中心买卖不稳,对临安郡商人来说,影响可不小。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开口,“不知道是缺多少?我那玉石矿虽然产出玉石不多,能染色的矿石倒是也出一些,若有需要,乔夫人只管提,肖某愿尽一份心力。”
苗婉闻言叹了口气,“主要再有一个多月,各地的行商差不多也该入关了,到时候物流中心要替各地走货,也正是最忙的时候,所以您该知道,这货物量不会少,缺口嘛……”
不用说就知道不会小。
肖老板想了想,“那我可以问问看临安郡还有河湟谷地那边的鹘族商人,若是还有余料,都紧着夫人这边来便是。”
苗婉微笑,“据说登州府附近也有许多杂矿没人愿意接手?听说杂质多的矿容易出染石,如果肖老板能将这些矿接下来立马开采,许是能补上这个缺口。”
肖老板愣了。
苗婉马上又道:“这部分银钱我来出,只是我对经营矿产实在是不熟悉,得需要肖老板来张罗,我只要那些染石就行。
若是您能应下,先前答应的一百万两不变,我只要新矿的三成铁和煤,以五年为期便可,条件是你们几人经营的矿产中,所有染石都得以比市价低三成的价格卖给我。”
这条件她不准备再谈,因此说完就端起了茶,“我这钱本是打算送去京城,实在不行只能求锦贵妃给想想法子。但我着实不想什么事儿都麻烦贵妃,定下这种条件,也着实是我这边没别的法子了,肖老板考虑一下,劳烦您尽快给我个答复。”
肖老板感觉从一半到三成,少了的两成矿产,若是开采勤一些,五年下来大概也得有个几百万两了,他心底是能接受的。
但他又不想答应的太快,就顺着苗婉送客的意图笑着起身告辞。
等肖老板离开后,顾姝窈见苗婉还不起身,心里叹了口气,“你儿子来了,不去看看他们?”
苗婉眼神恍了一瞬,没回答顾姝窈的话,“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顾姝窈嗓子眼有点紧,“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苗婉幽幽叹了口气,“可千万别给我来什么掉崖后美女救英雄隐居疗伤的狗血梗,我怕自己忍不住,到时候激情守寡。”
顾姝窈:“……”
苗婉像是自说自话,并没有期待顾姝窈的回复,拍拍脸颊打起精神,说正事。
“你确定临安郡那几座矿,还有登州府的那些都是稀土矿?”
顾姝窈点头,脸上没了刚才在肖老板面前的温和,严肃道:“我派人去采过样,若是数量足够的话,固北军的武器再不成问题,保管能给那些外族人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稀土矿可是工业‘黄金’,最大的应用就是在军事和冶炼化工上面。
他们手头的铁矿铜矿资源并不算太多,若是得稀土矿加以优化,顾姝窈有信心培养出一只不管从数量还是质量来说,都能叫敌人闻风丧胆的突击队。
具体怎么做,顾姝窈都得做实验,苗婉这个文科小废物就更不懂了。
她只需要知道,这东西对打仗有用,就足够了。
“交给我,若肖老板他们还有其他心思,那我就叫他们那些心思全都变成我这头,我会确保最晚第一批染石这个月就送过来。”苗婉心里不停盘算着,“上冻之前最好是能用上。”
因为乔瑞臣生死未知,下落不明,苗婉对外族人空前警惕,成立西北商会后,对客商的打压更加不留情面。
安永郡那位陈老板还有另外两个周老板和杨老板,顺心如意掺和进了物流中心的买卖,自然不会给客商方便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客商们买卖不好做,想要搞事情的心思不减,但因为苗婉搞了商会出来,他们想要探听消息,往回传情报打前站的盘算都异常艰难。
本来想要夏里做的事情,这都入了秋,他们也还没成个规模。
可苗婉不会光警惕客商,天一冷,如西蕃那等外族人就将大岳当做粮仓已经成了习惯。
要真打起来,从现在开始,任何时候都有可能。
顾姝窈也有种紧迫感,她没跟苗婉说,不只是西蕃和北蒙,其他几个小国蠢蠢欲动的心思比北蒙还活跃。
今年冬里,必定会有一战。
所以顾姝窈很忙,她也顾不上多安慰苗婉几句,确认下稀土矿的事情,脚步匆匆回了西宁镇。
苗婉又在书房忙碌了许久,等到阿纯过来催,才捏着额角往前厅去。
这几个月的时间,她比刚开始做买卖的时候还忙碌。
忙起来,她才能不去想乔瑞臣会不会死掉的问题。
也只有足够忙,她才能始终镇定面对,如果乔瑞臣人没了,该怎么报仇。
进门之前,她听到里面乔蕊和淘淘嘻嘻哈哈的声音,还伴着耿氏温柔的嗔声,乔盛文无奈的笑骂声。
这对苗婉来说,有种仿若隔世的温暖,烫得她眼眶有点模糊,她深吸了口气,眨干净眼底的湿润才笑着往里走。
就冲着这份温暖,等乔白劳回来,要是真有那救英雄的美人,只要他没再添加几个什么失忆、美人带球跑的梗,原谅他一次好了。
就在她跨进门的这一刻,昏迷了半个多月的乔瑞臣恰巧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边趴着十好几个小萝卜头,全都眼巴巴看着他。
见他醒了,小萝卜头们特别激动,叽叽喳喳张嘴喊——
“爹醒了!”
“爹睁眼了哎!”
“哇!爹呛着了!”
“呀!爹呛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