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复,前方又是一处颇为陡峭的山阪。
秋林清幽,枯枝落叶拥抱着新泥。
斑驳的阳光,照耀着有序攀登的男女老少,多条长龙般的队伍绵延前行,还夹杂着牧人和犬儿指挥下的羊群和牛群。
这是一支远途迁徙的队伍,多达数千之众,追随着他们的老首领箕侯,日复一日地向着遥远的东北方向迈近。
一路艰难,风餐露宿,日晒雨淋,但都动摇不了迁徙的箕方人众。
扶老携幼,牵儿挈女,汉子们挑着担子、赶着牲口、拉着车辆,健妇们则照护着担架上的病弱。
“老侯爷,翻过这道阪梁,是一块开阔的林地。要不要我们前站的队伍这就准备营地?”前行探路的带队头目吉旻赶了回来,喘着粗气请示箕侯。
“好的,旻,让小伙子们克服辛苦,族人们就好过些了。营地弄得要结实牢靠,看样子要起风下雨了,老朽打算让大家雨天多歇息下。你们还得继续前行,把前路的情况摸清楚了。”
“我侯放心。宿营了,您老也务必好好休息。”
吉旻带着手下又一路健步跑向前方。
安葬了不幸病殁的商容大夫,箕侯带着遗憾组织箕方的人们举族启程。这个时节行路还算从容,再耽搁到冬日来临,那会更为艰难。
他选择的目的地,是比令支人与孤竹国的所在还要更为偏远的地方。那里地广人稀,山川壮丽,还有同属东夷体系的阳夷、良夷与高夷之族定居其间,足以让这群背井离乡的商人重新安家立业,远离多事之秋的九州之域。(备注:古令支国在今河北省迁西县-迁安县一带;孤竹国在今河北省卢龙县境内。)
箕侯选择的路线是向北再向东。
这条路线虽然要穿越无数的高山峻岭,一路上人烟稀少,还要经过楼烦戎、豹戎、匽山戎、林貊与秽人等北地蛮族部落的地盘,却可以绕开太行以东的殷商传统领地,不惊动子逯和邢侯等同族勋贵们。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良言相劝亦属多余。
箕方东迁的男女老少超过四千多人,青州那厢的薄姑人和姜姓的逄伯国也约好了共赴异域再创家园。不过,薄姑人和逄人将沿着薄海之滨蜿蜒北上,最后在目的地会合一起。
邑宰康辛为远徙之行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整个行动组织得让人满意。包括景巫、琴滨这些忠诚能臣,也带着一众骨干们全程操劳。邦君冢宰,有司执事,庶民百姓,可谓是上下同心!
……
豫东,淮水之阳,颍水中游,陈地。
古老的陈方虽然不过是百里之邦,在这个时代的豫州却是醒目的大国。
宛丘,有虞氏的太庙,人头攒动。
缭绕的香烟,热烈的鼓乐,扮相妖冶却舞姿曼妙的巫女,身着羽衣的巫祝,隆重的祭祀礼,让一众围观的男女老少兴奋莫名。
然而,今日的正戏是新君受封胙土的典礼,是它真正吸引了陈人贵族与庶民从四乡八里专程赶来。
“锡尔介圭,缵戎祖考,无废予命。夙夜匪懈,虔共尔位,王命不易。榦不庭方,以佐戎辟。”
衮服冕旒的周王姬发神色庄重,面对拜服身前的陈侯妫满及陈邦贵族们,朗声宣布了对陈人新君妫满的册命。
翻译成现代白话就是:“我把象征君权的玉圭当众赐你,希望你能继承你们伟大祖先的光荣事业,不可荒废孤王的册命。早晚都要勤勉不懈,认真落实肩负的邦君职责,王庭的册命便永不动摇。诸位贵族要拥戴邦君,维护秩序讨伐不臣,做好陈侯的社稷栋梁。”
新晋陈侯恭敬拜服王命,在场陈人贵族齐呼“对扬王休”。
陈侯国的所在是黄淮平原腹地,沃野平畴,河流清澈,泽陂广阔,经济上宜农宜牧。
更重要的是,它拥有极为醒目的重要战略位置:南接诸荆之属,东望强大的徐方,西通大邦应侯国。
这里在遥远的古昔曾经是太皞氏栖息过的地方,所以有“太皞之墟”的称谓。后来,一支名曰“陈锋氏”的西土部落从雍州的老家陈仓一路向东而来,最终落脚此地,并让故乡名字的“陈”成为这片土地的新地名。
商汤灭夏,帝舜之族的有虞氏很多都追随夏后氏的王子无余南下去了越地,成为“於越王国”的骨干,但也有一部分留在了故乡。
商王下令有虞氏余众南迁此地,所以陈地的百姓其实主要是有虞氏的后人。商代的陈方物产丰富,地处要冲,有虞氏又和商族一样擅长贸易,于是便发展成了豫州东部的地方大国。
肆伐大商,陈侯虞遂拒绝主动归正,进而政权被强大的周师予以摧毁。
姬发这次率众东巡,陈国的君主才有了着落,王庭决定将陈邦的统治权交给舜帝之后妫满。
妫满,是周邦陶正妫阏之子,所以他其实算是正宗的西土周人。
他的父亲是从商畿投奔姬周的,担任王庭的大陶官兢兢业业,到了姬发主政时已经享有妫阏父的尊称,类似于人们对师尚父、申侯突父乃至皇父泰颠的尊崇。
官宦之家出身的妫满不仅沾了父亲功劳的光,风华正茂的他还有幸娶了姬发的庶长女大姬为妻室。
故而,周王姬发斟酌一番后,册命女婿做了陈人之君,以奉舜帝之祀。
有虞氏出身的古帝舜姓姚,因为生活在妫水之滨又名妫氏。为了表示和前朝的有虞氏陈侯有所区别,所以改称妫满不是虞满。
目睹来观礼的陈人父老子弟们对新君就位的态度心悦诚服,姬发方才彻底安了心,这一重要诸侯国的邦君人选终于不再困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