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高挂, 投洒的赤影流波于河面,微光粼粼。
竹屋内最后一盏明火杯冽风吹灭, 熬好的橘子糖被冰块儿冻凝, 以橘色外纸裹覆,放在了琉璃罐内。
然而没有用完的橘子糖汁则落在了苏念栀的脊骨之后。
橘子糖汁顺着白玉的脊骨中间滑落,橘皮的甜香也随着其散开。
温热的橘糖不比清水, 滑速极缓, 在苏念栀的脊骨间渐渐凝固。
此时的苏念栀背对着谢妄清,而谢妄清则轻柔地握住了她两手的手腕。
随即,他微微俯身,将那落在她脊骨间的橘子糖汁一点点地抿去。
“谢……”
“谢妄清。”
苏念栀的声线有些颤抖。
她最受不了别人碰她的后背了。
“妄清, 你不要这样。”
身后的少年低笑一声:“哪样?”
他虽然应声而答,可动作却并未有停止。
狐尾捻了些橘子汁又点在了苏念栀的两膝中。
“唔……”
栀花突然被橘子汁所围, 立刻微微一抖, 落了些清水出来, 和橘子糖汁相汇。
谢妄清扣着她的手一路而下, 待到他将最后一滴橘子糖汁都抿吸入喉后,才见其衣带滑落。
“栀栀,明日我就要走了。”
“今夜我们多玩儿一会儿, 好吗?”
谢妄清的话音中带着些恳求, 苏念栀脑子有些昏沉沉的,她这两日尤为疲惫。
可念及谢妄清要离开魔域一段时日, 遂小声说到:“依你吧,但……”
“别留在里面噢。”
苏念栀的伤还未有痊愈, 她怕若是真的有了, 也会伤及那新生的灵魄。
正在解苏念栀小衣扣带的谢妄清低笑着应声:“知道啦, 栀栀。”
灵狐衔起了茉莉白瓣, 幽淡的花香从深泉内而出,那深泉清水中还藏着些橘子甜汁。
谢妄清将橘子汁慢慢喝完后,喟然而叹:“栀栀……”
“好甜呐。”
他目中的赤色越来越深,呼吸也越发沉重。
狐尾绕在了苏念栀的要窝处,将其扶稳。
随后只见白狐携竹而往,向着青云之巅。
曲径通幽处,花香四溢。
“碰碰”脆声不止,敲开了竹门,也到达了清泉之底。
“妄清……我……”
苏念栀快累晕了,然而才说话便被谢妄清打断。
“哈……嗯,栀栀……”
“栀栀,再大声点儿。”
苏念栀无奈垂手,谢妄清又转了个身,让苏念栀从后背而对变成了正面相视。
她对上谢妄清妖化后的双瞳,又瞧了瞧他冒出的绒耳,不自觉地抬手攥住了毛绒狐耳。
谢妄清趁着苏念栀走神之际,笑道:“狐耳可不是白摸的。”
又是一阵骤雨袭来,风铃晃摆不停。
直到那白润的清泽洒在了花外后,才见苏念栀松气。
她微微昂首看向还坐在其前的谢妄清。
少年劲|瘦有|力的要腹挂了些汗珠,他面色泛红,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苏念栀实在是累了,谁能想到狐狸这么久?
她突然起身,两手搭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当苏念栀主动靠向谢妄清时,少年猛然僵顿。
只见女子缓缓靠覆而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妄清……我累了。”
“我们可以换种方式吗?”
她说完,又转身轻轻磨咬了咬谢妄清的喉结。
谢妄清的耳根更红了,呼吸比方才还乱。
他僵愣着点头:“好……”
随即,苏念栀第一次主动握住了那翠竹。
尝试着慢慢抚索。
谢妄清刚才还平稳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咬|着那轻柔的花瓣,恣|意尝着甜花,也由着着甜花将那一方翠竹围裹。
等到天光将明时,苏念栀染了一手的水渍,沉然睡去。
倒是谢妄清依旧如常,为她打来了水,轻轻擦去了水渍后,才在她身侧倒下。
倒在苏念栀身侧的谢妄清却顷刻幻化出了白狐之身。
钻到了苏念栀怀中,挑了块最柔软的地方而憩。
谢妄清靠在她身边,抿了抿红梅一点后,低语道:“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了。”
“你是我的妻子,栀栀。”
*
晨风缓来,带着花田清香入室,一缕耀眼的阳光从罅隙窜了进来,在碧影为幔的竹屋内洒落。
苏念栀被那明光唤醒时,周身都如同散架了一般酸疼。
她撑着榻沿缓缓起身,昨夜随意堆叠在一侧的衣裳已被人捋平整后,放在了衣篓内。
“嘶……”
“好酸。”
她的手撑靠在了榻沿,虎口发酸。
她记得昨夜不论她怎么弄,就是不见谢妄清败下阵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松的手。
她偏头而瞧,只见自己手中的明泽也被清洗了干净。
苏念栀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她将衣裳穿好后,扶着床柱下地。
屋内早已不见谢妄清的身影,玉桌上摆了满满一大罐子的橘子糖。
而在橘子糖一侧还放了一碗散着热气的药。
想来谢妄清应当才离开没多久。
苏念栀将药喝尽后,眉头微皱。
“怎么比谢妄清喂给我的苦多了?”
“陆明怀又加了些什么新的药材吗?”
苏念栀赶忙吃了一块儿橘子糖才缓了过来。
适时,竹门外却出现了两道熟悉的人影。
“扶翎姐姐,陆大哥?”
苏念栀朝着扶翎跑了过去。
扶翎看着笑眼弯弯的苏念栀稍然一顿。
她似乎从没见过苏念栀笑得这么开心。
谢妄清将陆明怀和扶翎放出来是为了给苏念栀作伴。
他离开魔域时,只带走了风影,还特意又布下了一道结界,除了他,无人可以打开这道结界。
即便外界有人想要进来,也绝无可能。
苏念栀倒也不想往外跑。
人间有的东西,魔域都有,甚至有的东西是人间没有的。
苏念栀整日不是采花便是和虎狼相伴。
时不时地与扶翎练练剑,一晃竟然两个月过去了。
谢妄清还不见回来。
是日,苏念栀采了一筐茉莉花,才回到竹屋,便习惯性地唤了一声谢妄清的名字。
然而屋子内却并无谢妄清的身影。
“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苏念栀将竹筐放在了桌上,两手撑在了下颌前,轻然而叹。
“都两个月了,究竟去做什么了?”
苏念栀突然有些烦躁,她打开了琉璃盖,又吃了一颗橘子糖。
右手则摸了摸左手的红绳,拨了拨那颗刻有谢妄清名字的玉珠。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妄清……”
苏念栀对着空气而语,原以为是自说自话,却不想那红绳焕发出明光。
随后明珠内传来了少年清润的话音:“就这几日我便回来了。”
红绳的另一端,窗外絮雪飘扬,少年坐在窗台一侧,烛火流光,将其玉面映照。
他膝盖前搭放着艳色的喜服,巧致的花印绕着裙摆散开,在烛光下,花漾微波,叠浪而起。
谢妄清的右手拿着银针,熟练地穿过了衣缎。
他本是想来学做簪花的,可学着学着便想要给苏念栀做嫁衣。
只是他不擅长针线活,得学很久才做得出来。
因此,他的左手食指尽数是银针落下的血点。
不过……
谢妄清瞧了一眼手中已然成形的喜服。
每一处都贴合了苏念栀的身形。
他想,苏念栀穿上定会很好看。
“你就快回来了吗?”
此时,红绳那头又传来了苏念栀的声音。
谢妄清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喜服,将左手抬起,正对上那红绳。
他页数偶然发现这红绳可以让他和苏念栀隔空相见,甚至相互对言。
隔着明珠的光影,谢妄清瞧见女子靠伏在玉桌前,百无聊懒地摆弄着玉珠。
他挑眉轻笑:“你想我了吗?”
谢妄清原以为苏念栀会红着脸否认,谁知却听女子诺诺应声:“想你了……”
谢妄清捏着玉珠的手微顿,半晌后,哑着嗓子道:“我也是。”
两人就着红绳而言,等苏念栀困意袭来时,谢妄清却让苏念栀打开了一方藏在木柜里的玉盒。
玉盒内躺着一只木偶白狐。
“这是什么?”
苏念栀将木偶拿起,细细打量了一番。
只听谢妄清缓缓说到:“这是我刻出来的木偶,用我的指尖血幻化出的灵兽之魂便在其中。”
“你点一点白狐的额头。”
苏念栀照做。
在她指尖点落在了那木偶的刹那,白光立刻显现,迸发出强大的灵力。
风旋光影,“啪嗒”一声,木偶落地,而苏念栀的怀中却多了一只小狐狸。
那小狐狸似乎没多大年纪,苏念栀一只手便可将它抱在怀中。
白狐蹭了蹭苏念栀的脸,耳朵向后一耷。
“小狐狸!”
苏念栀眉间忧色渐褪,她抱着狐狸躺回了寝被前,揉了揉狐耳。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的笑颜,目光却是一滞。
他知道苏念栀喜欢这些毛绒灵物,离开时留下了一只灵狐。
本是不打算给她的,眼瞧着她无趣得紧,这才告诉了她。
可她才见这只灵狐便笑得这么开心。
她还没这么摸过他呢……
“它叫什么名字呀?”
苏念栀见谢妄清似乎愣在了原地,遂出声而唤。
谢妄清低声道:“还没取名字呢。”
他话音中染上了失落之意。
苏念栀抱着小狐狸滚进了厚实的绒被中,翁着声音道:“那……”
“不然就叫云杉吧!”
“我记得幼时第一次见到你时,那座城隍庙外有许多的云杉树!”
“就叫他云杉好不好?”
苏念栀才说完,白狐便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名字。
谢妄清却愣神片刻:“是因为和我第一次相见时,看见了云杉树,所以才叫他云杉吗……”
他呢喃而言,嘴角却扬起了一道笑弧。
“依你,就叫云杉。”
少年刚一说完,苏念栀便轻笑道:“好!云杉!”
云杉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立刻往她怀里钻。
苏黏住搂着云杉藏在被褥中,小狐狸贴在了她的腹部而睡,把毛绒脑袋也埋在了苏念栀的心口。
谢妄清本还带笑的眸子一沉。
“云杉,把脑袋移开。”
云杉只摆了摆狐尾,甚至转头避开了谢妄清。
苏念栀护着云杉的脑袋,笑着开口:“小狐狸而已,况且是你的血幻化出来的灵兽,也就是你呀。”
“你早些回来就好了。”
苏念栀将红绳又系紧了些,轻轻啄了啄那红绳,小声道:“我想你了。”
“想你早点回来。”
她说完便将红绳反扣,抱着云杉入睡。
只剩下红绳另一端的谢妄清失神而笑。
他看向窗外飞舞的清雪,却全然没了睡意。
再次拿起了银针,只想早些绣好婚服回魔域。
*
第二日苏念栀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云杉绕着她在床沿四周打转。
苏念栀顺了顺它的狐尾才安分了下来。
她洗漱了一番后,刚巧撞见来给她送饭的陆明怀和扶翎。
“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晚?”
扶翎端着一碗虾仁粥入室,将碗搁在了玉桌上。
陆明怀则提了几个小菜一道而入。
“小狐狸?”
扶翎突然看见了苏念栀身后的云杉,弯身便想要去摸云杉的脑袋。
可云杉浑身绒毛竖立,避开了扶翎。
“这么小气,为什么不给我摸?”
扶翎有些气馁,苏念栀笑着走到玉桌前说到:“这是谢妄清留下来的,应该是随了谢妄清的性子。”
扶翎皱眉,再次尝试却落空后才坐回了凳子上。
“你这几日似乎胃口不太好,给你做了些清粥小菜,还是你最喜欢的虾仁粥呢,快尝尝!”
“那罗刹鬼的毒可折磨人了,还不知要养多久。”
扶翎边说边将瓷碗递给了苏念栀。
苏念栀笑着将碗接过,才将闻见虾仁甜香时却忽然蹙眉。
“你怎么了?”
苏念栀捂住唇鼻,觉着腹中如浪翻滚。
“太腥了……”
她嘴唇有些发白,扶翎凝声道:“怎么会呢,你往日最喜欢吃虾了,这也是才做好的,怎么会腥呢?”
陆明怀打量了一番苏念栀的神色,见她面色凄白,厉色道:“可能是罗刹鬼的原因。”
他上前在苏念栀身侧坐下,仔细地为她把脉。
寒冬的雪风飘进了屋内,将甜虾的味道推散。
苏念栀的眉皱得更紧了,可陆明怀的忧色却渐渐消退。
半晌后,他才松开了苏念栀的手。
“怎么样了?”扶翎担忧地开口。
却见陆明怀不以为意地挑眉,扬声时话中还带些轻笑:“她有了身孕。”
“啊?”
苏念栀先扶翎一步惊诧出声,她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又看了看脚边盘坐而睡的云杉。
“你的意思是说……”
“我怀了一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