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烨久违地感受到了架在火上烤是什么感觉。
自从和姐姐一起录综艺, Galaxy又解散之后,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
虽然……
节目从六月开播到现在，好像也不过是一个多月而已。
《罗威和他的朋友们》是录播节目。
但司烨曾经学过，录播某种程度上比直播更加危险。
录播是可以剪辑的。
剪辑只需要拼接一下，就能将一句话颠倒成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
这个节目, 现场除了工作人员也没有观众, 如果被剪辑抹黑，也压根没有任何人能出头替他证明。
“读恶评？”
司烨认真问道：“用中文读还是用英文？”
他故意抖了个机灵, 削弱这种紧张的气氛，把读恶评这种事情化解得轻松娱乐一些。
笑面虎罗威显然被他梗了一下。
罗威：“你是在给大家秀你的英语水平吗？”
司烨无辜地耸了耸肩：“没有啊，我的学习任务很重, 大家一直都知道的。”
罗威见招拆招：“那你可以用中英双语读。”
罗威说完, 演播室里柯逸航和其余三名一同上节目的爱豆哈哈大笑。
司烨在心里大骂罗威，脸上却笑嘻嘻的：“那就感谢大家给我这样一个练习的机会了。”
“好，”罗威道，“那就一起看向我身后的屏幕吧。”
众人转身, 演播厅身后的大屏幕上投屏出了第一条恶评：
【司烨, 你唱歌真的很难听, 我宁愿听我家楼上的装修噪音也不愿意听你唱歌】
看到这一条, 司烨心情还算平静。
他唱歌本来就不算太好，被说两句也无所谓。
他用中英文双语念了一遍这个评论。
然后他回应道：“这位朋友, 装修噪音还是少听一些, 会影响听力的。我唱歌你只需要把我静音就好了！”
罗威捧场地笑了笑，他一笑, 余下人也跟着笑了两声。
罗威一幅赞同的样子：“司烨的建议很有道理, 希望这位网友保护听力。我们来看下一条。”
第二张恶评图是两条评论并排在了一起。
【司烨, 你还是别演戏了。就你那破烂演技, 难以直视。你姐说得对，别糟蹋观众眼睛。】
【司烨，你口口声声说要事业上努力，为什么你连一个角色都没有拿到？】
罗威看完屏幕，笑着看向司烨。
他天生笑脸，这一笑起来，眼睛里也是笑意：“看来这位网友很关心你的演艺事业发展呢。”
明明是一个很亲切的表情，司烨却直觉感到脊背一凉。
来了。
真正的针对开始了。
这两个问题，哪一个都不好答。
司烨念完了第一条恶评，然后回应道：“既然这位网友觉得我姐姐说得对，那肯定也觉得我姐姐为我请表演老师是对的。我会努力学习，让观众们看我顺眼一点。”
他又念了第二条。
然后他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等观众们看我顺眼了，我想我就拿到角色了，在这之前，我可不能糟蹋观众眼睛。”
罗威的点评也很温和：“司烨很努力呢。”
接下来大屏幕上投出了第三张图：
【司烨，在Galaxy当队长的时候，控制欲和你的姐姐司夏一样讨厌。你姐姐控制你这么严重，你不觉得很变态吗？】
司烨努力控制情绪，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脸黑了。
他很明白，这个主持人在激怒他。
但他明知是陷阱，还跳了进去。
骂他可以。
凭什么骂他姐！
司烨直接拒绝了读评论。
他满脸严肃：“我觉得我姐姐天下第一好，我不想读这条评论！”
罗威并没有强制他读评论，反而看起来善良地鼓励他：“好的，那我们跳过这条评论。”
当罗威这么轻松地放过他，司烨知道自己中计了。
节目组肯定会给他一个黑脸的特写！
这个特写的镜头，还不知道会拼接到那条恶评上……
他给姐姐惹麻烦了！
司烨恍惚一下，屏幕上又开始一条一条地投放其他的恶评：
【司烨，你的舞蹈真的越来越油腻】
【司烨，别在综艺里装疯卖傻好吗？显得很弱智】
【司烨，你有时候真的很像是普信男，自信过头，骄傲自满】
司烨原本还很坚定，直到他的心理防线被骂司夏的那条击破，后续情绪也实在有些稳不住。
——司烨一向是自信的。
这种自信并非是对自己认识不清，而是从小到大靠自己的天生条件和家庭环境的养成中给予他的底气。
一条两条恶评，他可以自信在心里骂对方没眼光。
但一连十条恶评读下来，他的心中也不免开始动摇——
……他真的是这么糟糕的人吗？
他真的有这些评论说得这么糟糕吗？
司烨平时也会在网络上看到恶评。
但网络中的恶评和现实中的是不一样的。
文字和语言的力量，也是不一样的。
独自念出恶评，和在众目睽睽之下，念出恶评，进行自贬，更是两种天差地别的氛围。
这些恶评从攻击他的业务能力，到直接攻击他本人。
又在罗威的专业节奏拿捏之下，形成了隐隐的自我暗示和蛊惑。
即便司烨再自信，他现在也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
少年的羽翼最容易被摧折，少年的梦想也最容易被碾碎。
一个读恶评环节弄下来，司烨被弄得神情有点恍惚，咬着牙录完了节目。
录到最后，他已经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等到录完节目之后回到别墅，司烨看到司夏，没忍住委屈得红了眼眶：“姐……”
司夏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没有看他，只应了一声：“嗯，回来了？”
司烨想说些什么，喉头又有点哽咽。
他怕司夏听出他的哭腔，只含糊说了一句：“……我好累，睡觉去了。”
他故意上楼，把自己锁进房间，不让司夏看到自己的样子。
节目是他自己要上的。
有什么后果，他自己承担！
他长大了，不能受了欺负就找姐姐撒娇！
……
司烨直接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一个晚上没有出来。
今天跟着司烨去录制现场的执行经纪人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战战兢兢地朝着裴景淮汇报，却只得到裴景淮淡淡的声音：“好，我知道了。”
裴景淮找到了司夏。
他道：“老板，如你所预料的一样，别家公司买的黑热搜已经开始了。”
现在短视频发达，很多节目会在开播前剪出精彩片段放在短视频上宣传。
《罗威和他的朋友们》这个节目是周播，一般来说只是在播出前一天会发几条短视频进行节目宣传。但司烨录的这期却仿佛让这个节目组神迹降临——
今天刚刚录制的节目，晚上就已经在短视频平台上投放“精彩看点”。
第一条，视频标题：司烨读恶评，问及演技黑脸。
视频内容是司烨读恶评片段加上黑脸片段。
短视频平台下大多是路人：
“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当什么明星啊？”
“呃……很怀疑他当初怎么出道的”
“演技差就是事实啊，还不能说了？”
第二条，视频标题：司烨回应恶评，前队友神情尴尬。
视频内容开篇是柯逸航在节目上兴奋地说自己拿到了新角色。
然后是司烨的回应内容：“等观众们看我顺眼了，我想我就拿到角色了，在这之前，我可不能糟蹋观众眼睛。”
视频的最后，切入柯逸航的黯然神伤。
还给他配了一个遭受打击，凄风苦雨的bgm。
明明是不连续发生的对话，剪辑到一起，显得像是两人正在对话一样，误导观众司烨正在对柯逸航阴阳怪气。
“司烨是不是嫉妒他队友拿到了角色啊？”
“他现在手里一个角色都没有，只有一个栾羽画的饼，也没什么动静”
“受不了以前团里的back现在超过他吧……”
“地位尴尬，所以嫉妒得发疯内涵队友”
“我竟然觉得柯逸航有点可怜”
第三条，视频标题：司烨发脾气，我不想读这条评论！
“矫情什么啊？建议去把村口大粪给挑了”
“受不了这些爱豆，耍大牌给谁看呢！”
“路人转黑了，不谢”
第四条、第五条、第六条……
一个晚上，这个节目组的官号就直接发了七条关于司烨的“节目预告”！
这七条短视频一出来，司烨立马上了短视频平台的热搜。
紧接着，微博热搜也一下上了前三。
#司烨 黑脸
#司烨 内涵队友
#司烨 耍大牌
司夏看着热搜，冷笑一声。
她心知肚明，这些公司不仅欺负的是司烨，还在欺负她。
几家公司聚在一起下场拱火，或许还有一些没上节目但是在背后暗暗作妖的。
之前启星虽然是小作坊公司，但在业内好歹还有些盘根错节的人脉，也经营好几年，背靠大树，站稳脚跟。
司夏这间刚成立的立夏却不一样。
看起来就是一间空壳公司，里里外外什么都没有，还签到手了两个当红顶流。
司烨和薛扬两个人身上背着许多代言合同和影视综艺邀约，要是能把他们两个的资源撕下来，跟在后面的能喝一大口汤。
而司烨这个傻孩子又死犟。
他从前那个公司没有把他教好，只把他当赚钱机器，让他以为艺人只需要服从和执行命令，而不需要与公司沟通。
闯了祸自己闷着不说，便以为自己是个男子汉，不给公司添麻烦。
这不行，要改。
这次闯的祸她还能兜住，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司夏面色平静地关掉热搜，拨出了喻知寒的电话：“听说你在与黑猫视频谈合作？”
喻知寒难得来一次华国，当然不止谈她一桩生意。
黑猫视频，就是《罗威和他的朋友们》的视频播出平台。
因为坚持做精品剧，这个视频平台虽然做大，但一直在亏钱，还有传言黑猫快要撑不住了，正在大量裁员。
喻家的曙光影业之前收购了不少黑猫视频的股份，这次更是带着一大笔资金过来的，堪称曙光影业的金主——
司夏：“我手中还有柠檬红茶其他书的版权。除了《远山》，他其他的书也很火。你挑一本，我把版权送你。”
天上掉馅饼，喻知寒沉默了几秒钟：“这么好的事，学姐有什么条件？”
司夏站起身，目光恰好扫到了墙上挂着的时钟。
时钟的指针迈过十二点，时间跨到了新的一天。
这一天，是司烨的生日。
司夏道：“《罗威和他的朋友们》，这个节目。”
她的声音冷静而刻薄：“给我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