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贝尔摩德把沙罗买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每看见一件,贝尔摩德的脸色就僵硬上一分。等到袋子空了,这位金发碧眼的大美人脸上常常挂着的妖媚笑容已经无处可寻。
卡尔瓦多斯非常紧张,他还从没有见过贝尔摩德大人这幅表情。她一定非常失望,卡尔瓦多斯悔恨地想着,他就知道沙罗这疯疯癫癫的样子不靠谱。
可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惹了贝尔摩德生气。
卡尔瓦多斯浅浅扫了一眼沙发上的衣服,这些都是昨天沙罗在他眼皮底下挑的。
蓝衣白领的polo衫,墨绿条纹的polo衫,白色无袖背心,黑白条纹衬衫,深蓝色西装……
他已经全部检查过了,没有窃听器。以他多年的经验,不可能失手才对。
“沙罗,”贝尔摩德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你要潜入什么地方做任务吗。”
“米花町一丁目ice and bounce夜总会。”
沙罗自信满满地说。她昨天练那三个英文单词练了一晚上,就连向敲门威胁她小点声的卡尔瓦多斯道歉都道了六七次。
但贝尔摩德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她把一双水绿色的眸子转向卡尔瓦多斯的方向:“卡尔瓦多斯,你知道她挑的是这些衣服?”
卡尔瓦多斯点头:“是的,我一直按您的指示跟在她身后,昨天她的行动没有造成对组织的不利。”
“……没问你这些,你就不觉得她挑的这些衣服有什么不对?”
卡尔瓦多斯诚实地摇了摇头。
“卡尔瓦多斯,你,去过夜总会吗?”
卡尔瓦多斯顿时羞愧地低下头,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知。“对不起贝尔摩德大人,我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是我太不求上进了。”
贝尔摩德顿了顿,看他一副真心悔过的样子,难得被噎住几秒说不出话来。
“没去过那种地方,你倒也不用这么惭愧——不过,我记得你是今年才来日本的吧?”
卡尔瓦多斯眼含狂热地说道:“是的,我来追随您的脚步。”
听到这里,沙罗不甘示弱地跟着表忠心:“贝尔摩德大人,我也会一直追随您的!”
结果收获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瞪视,沙罗顿时闭上嘴,往旁边一缩,不敢再出声了。
“卡尔瓦多斯,这回沙罗的任务你也跟她一起潜伏进去,不要帮她,只是确保她的安全,顺便了解一下日本这方面的事情。对了,琴酒可能会过来一趟……可以让沙罗跟他走,你不用再跟她那么紧。”
“沙罗,你去酒吧看看女人的穿着,照着那个买。这些,”她竖起一根手指指向沙发上那些颜色乏善可陈的衣服,皱了皱眉,“都扔了,不要再让我看见。”
交代完毕,贝尔摩德轻飘飘瞟了两人一眼,让卡尔瓦多斯和沙罗都噤若寒蝉,随后贯彻着她标志性的神秘主义,消失在门外。
就剩两个人的屋内,弥漫着一股消沉的氛围。
卡尔瓦多斯因为让他最尊敬的贝尔摩德大人失望了,又听见了一直看不惯的琴酒的名字,坐在离沙罗最远的一张椅子上,阴沉着脸不说话。
不妙啊,沙罗紧张地心想。
贝尔摩德大人已经表现出对她的不满,琴酒大哥她不太熟,卡尔瓦多斯前辈现在看来对她的印象更差了。
职场人际关系混的这么差,她的职业生涯岂不是一开始就结束了,简直毫无晋升之路。
有什么方法即可以促进前后辈之间的感情,又能帮助卡尔瓦多斯前辈打起精神的吗?
虽然没有记忆,但脑子里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沙罗兴奋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卡尔瓦多斯的面前,大声邀请道:“卡尔瓦多斯前辈,我们去喝酒吧!”
一小时后,沙罗兴奋地向服务员小哥招手:“你好,两杯冰啤酒,四个烤鸡肉串。”
在小哥离开后,卡尔瓦多斯一脸怀疑地用指尖挑起刚才小哥分发的热毛巾。
“日本的酒吧……还提供毛巾?”
沙罗一脸幸福地握住她的那条热毛巾:“真的是热的啊。”
听了卡尔瓦多斯的疑问,沙罗歪了歪头,坦然地说道:“不是啊,这是居酒屋,跟酒吧不一样。卡尔瓦多斯前辈是我的前辈,如果邀请你去酒吧就是职场性骚扰了。”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等等,卡尔瓦多斯前辈是男性,邀请男性去酒吧是性骚扰吗?也算吧,毕竟这几年日本也变得开放了……”
卡尔瓦多斯则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再看她胡言乱语下去,他是因为贝尔摩德大人的命令才跟着沙罗来酒吧见识一下日本酒吧文化的。这样看来,他根本没必要在这里再待下去。
而且他早已经受够了,这两天随时随地和沙罗呆在一起,白天被她诡异的思路影响,晚上梦里都是她的声音在念日本口音浓重的“ice and bounce”。
卡尔瓦多斯有专门训练过抵抗精神拷问,但这不是任务,沙罗一个刚进入组织的底层成员,竟然对他造成了轻度的精神污染。
他决定放自己一条生路,毕竟贝尔摩德大人也说他不用再随时监视这个疯女人了。
临走前,卡尔瓦多斯拎起沙罗,往她的领子隐蔽处黏了一枚窃听器。因为并不完全信任沙罗,所以这枚窃听器不是组织中技术人员研发出的特殊窃听器,而是卡尔瓦多斯在黑市买的普通型号,被人发现也追查不到组织上来。
不顾沙罗的再三挽留,卡尔瓦多斯步履轻松地走出居酒屋,打算先在附近找个酒吧完成贝尔摩德大人的吩咐,然后回安全屋清理枪支,度过一个没有沙罗的美好夜晚。
卡尔瓦多斯决绝地离开,沙罗百无聊赖地倒在桌子上。
如果不是鸡肉串和啤酒都已经上了,而沙罗不舍得浪费,她说什么也要和卡尔瓦多斯一起回去。
这也是卡尔瓦多斯烦她的原因之一。沙罗喜欢粘着别人,最擅长无声无息地跟在别人身后。偏偏她的存在感又很低,一不注意就会忽略她的存在,这对于需要一直保持警惕的卡尔瓦多斯来说是非常恼人和疲惫的。
沙罗毫无干劲地咀嚼了两口鸡肉串,打量着居酒屋里的人。
基本都是男性上班族,千篇一律的西装领带,相近的得体发型。
沙罗的内心涌起了无与伦比的熟悉感,她只要扫一眼,就能猜出谁下班要挤几个小时的电车,谁家有叛逆的中学生儿子,谁和妻子闹了矛盾准备今天不回家睡,谁又背负着几十年的房贷。
嚯,这个人大概在和同性的上司交往。
日本真是变了个样子啊,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想地感叹道。
沙罗一边漫无目的地四下观察着人群,一边抿了一口冰啤酒。而后,她皱起眉头放下杯子向里面看了一眼。
为什么她没有感觉有多好喝呢?
而且明明是冰饮,喝下去之后却有一股热意从胸腔的位置慢慢涌上来。倒是有些其妙的感觉。
沙罗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透明的啤酒杯中金黄的液体,以及慢慢上浮的细小气泡,突然发现到世界是这么的无聊。
明明能感受到冷热,明明能被触碰到,但虚无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身边的那些打着领带的被所有年轻人称为大叔的人们,脸上还挂着似乎是真心的微笑。
不是已经很痛苦了吗,生活不是已经单调的能望见尽头了吗。
记忆中有钱的人穿着得体的西装从天台一跃而下,喜欢钓鱼的人用鱼线将自己的手脚捆上石头,在一个没有光的夏夜慢慢走进他经常垂钓的江中。
沙罗跟着他在江水中浮动了三天,看着他的四肢被水草缠绕。
她在水底呆了三天,然后出于不知名的原因,用自己的力量解开了那个大叔手脚上的束缚,看着他肿胀的身体随着江流上浮。
然后她离开了,又跟着她在岸边第一个看见的人。那个大叔当时正脱了上身的衣服在河边跑步,他的脸晒得通红,和河里的人惨白的脸色正相反。
记忆涌进沙罗的脑子,却令她更加困惑。
她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盯着啤酒杯发呆。
直到她透过一层金黄的滤镜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庞。是那个被美女簇拥的青年,梳着在沙罗看来过于时髦的中长发,穿着休闲成熟,有一种游刃有余的随意感。
沙罗顿时从桌子上直起身来,脑子里关于虚无和人生的感想,统统化为啤酒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眼含期待地看向他的方向。
一个,两个,三个……他的身后足足跟着四名衣着靓丽的年轻女性。
沙罗的眼睛帮她自动过滤了几位女性身后还跟着的四个年轻男人。
“……”
萩原研二忽然打了个冷战,感觉到一股贪婪的视线在他身体周围游移,他狐疑地环视四周,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正注视着他。
帅气的警校生后退几步,悄悄问自己的发小:“阵平酱,你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盯着你?”
松田阵平因为白天被教官骂了一顿,还在不爽,他狐疑地眨了眨眼,对于激起萩原研二鸡皮疙瘩的视线,他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哈?你在说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感觉到。”
那视线若有若无,因此萩原自己也并不十分确定,何况他并没有在这视线中感受到恶意的存在。
他不确定地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有女孩子发现了我的魅力,所以在盯着我看吧——这种经历阵平酱是不会理解的。”
“hagi你说什么?!”
降谷零听见二人的对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幸灾乐祸道:“萩原的意思是你这家伙性格太差了,女生都会被吓跑的。”
“嘁,那种胆小的女人我才不要。”
诸伏景光笑道:“在吸引女生视线这方面,zero也差不多吧。”
“喂诸伏!别老向着zero这家伙啊。”
女生看着几名男生的互动笑声一片。齐肩短发干练地在脑后梳成一个小揪的女生看到一边有点走神的伊达航,好奇地问道:“伊达君怎么了?看见认识的人了吗?”
“不算是认识的人吧,之前见过一面……”
萩原研二闻言好奇地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在居酒屋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个披散着银色卷发的身影倒伏在桌子上,身形纤细,看得出是一位女性。
她的身边站着身穿居酒屋工作服的人,看起来脸色十分为难。
众人面面相觑,属于警校生的DNA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