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初未动。
白清宁只好再开口:“是我,白清宁,你是不是没看清?”
他们两个的距离太近,近到白清宁能看清贺南初每一丝细微表情,那双狭长的眼睛终于轻轻一眨,紧绷的杀意骤然松散,白清宁悬着的那根弦才终于松了下来。
贺南初一笑:“偷偷摸摸进师尊的屋子,还动师尊的东西,小狐狸,你越来越有本事了?”
“……你先起来再说话。”
贺南初整个人半边重量撑在左手,剩下半边都压在白清宁身上,他自当了魔尊起就没有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可谓是哪里都不舒服,要不是他装着体弱,早一脚踹了出去。
贺南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紧张?”
至此,白清宁终于意识到这人在拿他开玩笑了。
一口气憋在胸口,他双手猛地一推,贺南初自然而然接力往后一撑而起,转头就看见白清宁理了理自己的衣袍。
“力气还不小啊?被气的?”
白清宁剜他一眼:“不然呢?”
“这就是你不懂了,无论是哪一种气,都可以游走四肢百骸,说不准哪天,这气一通,你的灵核也就有救了。”贺南初马尾一扬,“这就是为师敢收你的原因,知道么?”
白清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良久,他指了指自己:“我今年二十七。”
“我知道啊。”
“不是七岁,更不是三岁。”
你骗谁呢。
贺南初又笑起来,负手凑近了他:“这不看小狐狸生气了,寻思着哄哄你。”
白清宁无语凝噎,一手推开他就要走。
“你对我的剑很感兴趣?”贺南初单手捞起床上放着的长剑,柔声问道,“再看看?”
白清宁脚步稍停:“方才我只是轻轻一碰,你不是挺大的反应么?”
“那是不知道是谁,你的话肯定没有关系。”贺南初往他面前一递,“看看?”
白清宁瞟了他一眼,还是伸手接过。
有些东西他还得亲自确认一番才能安心。
剑柄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材质,触手生温,他左手指尖搭上剑锋,一缕流光散落,险些在他手上留下一道伤痕。
白清宁左手指尖藏在衣袍下,轻轻一捻:“师尊是……光属灵核?”
贺南初露出一缕浅笑,伸手重新接回长剑:“好眼光啊。我就说我这个徒弟收的还是很聪明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一个废灵核,师尊就不用说这种话开玩笑了。”白清宁抬了抬眼,重新又确认了一下贺南初这张脸,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痕迹。
奇怪啊……
“多谢了,去前面吃饭吧,一会儿沈师兄和宋师姐要着急了。”
宋渝和沈彦已经吃完了,正在桌边静静坐着等。
贺南初和白清宁拐出来的时候,宋渝那个笑还没提起来,就见门口叽里咕噜滚进来个人影,慌张地险些一脑袋撞上桌角,还是沈彦伸手拦了一把,避免了头破血流的惨剧。
那是个东岸内门小弟子,头发都略略散开了,形容极其狼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了过来。
“贺贺贺……贺掌门!”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有了,有了……”
“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玄乎,什么有了,我一个男子可有不了。”贺南初脚步未停,一路走到了那小弟子面前,伸手一扶,“慢点说话。”
那小弟子几乎喜极而泣:“廖掌门有消息了!”
“轰——”那一瞬间简直是往油锅里泼水,不用说还在吃饭的东岸小弟子们,就连白清宁手都微微颤了一下,在慌乱之中,他死死攥住自己的袖角,看着那小弟子被贺南初扶着继续道。
“贺掌门,请您移步大殿,长老们有话要和您商量。”
东岸没了掌门,又恰逢北渊门派的掌门在这里,叫他过去是必然的。
但是……白清宁看见贺南初冲自己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随即跟着那小弟子走了出去,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大炽的阳光里。
但是,有点儿太巧了。
他们还没弄清楚传送法阵的事情,久久不见踪影的廖染青就忽然有了消息?昨晚季念梧明明还跟他讲说廖染青还活着,让他少管闲事。
白清宁看着桌上的白粥,心不在焉地拿勺子搅了搅。
看来贺南初说得没错,那个法阵似乎的确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自己。
“小师弟,小师弟?”宋渝右手攥拳在他眼前轻轻叩了叩桌子,“再担心眉头都要拧成川字了,莫担心,掌门必定有数的。”
白清宁只好回了个笑容。
只怕贺南初心里太有数。
果然,不多时贺南初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东岸的长老,二话不说冲着他们三个人就是长揖一礼,吓得宋渝连忙蹦起来亲手去抬。
沈彦看着一脸苦笑的贺南初:“掌门,这是……”
“廖掌门现身的地方实在危险,实在不得已,才能请求各位道友相助。”昨晚替白清宁把脉的长老眼圈都红了,“万幸贺掌门在东岸,否则那地方,我们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那长老说完简直是一呼百应,身后跟着的那些个长老也一起抹眼泪,看上去好不凄惨,白清宁皱了皱眉,目光直接越过他们放在贺南初身上。
这种时候,也就希望贺南初能把情况讲明白了。
“咳咳,是这样,廖掌门现身之处是一个闹邪祟的村子。”接收到小徒弟的眼神,贺南初只好开口道,“那村子的情况不久前刚刚上报给东岸,方才我也看了,的确有些古怪。”
正常来讲,能求到东岸这种大门派的,一般都是下面小门派镇不住的邪祟,奈何这次不算镇不住,而是根本找不到——一波又一波宗门去了,全都无功而返,别说邪祟,连个影子都捞不着。
没办法,只能将情况如实告诉东岸门派,于是又是重复的动作——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甚至是长老带人去,依旧什么都没有。
沈彦蹙眉道:“那怎么就定成邪祟了?”
“它杀人了。”一旁冒出来个小弟子,看样子是跟着去过,颤声道,“一个村庄,屠戮殆尽,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种诡异又根本不了解的邪祟,才叫可怕。
然后长老就又开始哭:“对,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掌门不在,我们几个长老也不敢一起下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偌大的门派、年幼的弟子,可叫我们怎么是好啊。”
那哭声简直是此起彼伏,而被抢完话的贺南初则静静地抱臂靠在那里,甚至还伸手捞了杯茶水喝。
白清宁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怀疑他到底听没听见这犹如万鬼同哭一般的效果。
末了,大概是长老终于哭完,贺南初也终于伸手把茶盖盖上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嗒”地一声:“廖掌门终于能发现踪迹,这不是小事,无论刀山火海,我肯定都是要走一遭的,几位长老不必如此。”
他抬了抬眼皮:“只是我这个小徒弟身娇体弱,或许还要劳烦几位长老,将他先行送回北渊。”
白清宁冷声道:“我也去。”
贺南初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因为对方撅了他的意思而不快,反而依旧笑眯眯的:“小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既然已经加入北渊,就不可能事事都不做。”白清宁笃定地看着他,“那邪祟如此蹊跷,说不定我也能帮上一二。”
“小师弟……”宋渝刚想开口劝,结果贺南初直接拍了板。
“好,那你就一起去。”
宋渝:“……”
这么容易就说服的吗?
白清宁本来也做好要费一番口舌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人居然急转直下,直接应了下来,反倒让他没话可说。
一旁的东岸长老们吹了两句“北渊果然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话锋又猛地一转。
“那个,贺掌门,有件事还是希望您有个心理准备。”那长老笑了笑,“其实说上来也没什么能站住脚的地方,但我们还是怀疑——那个邪祟,会不会是那九幽魔界的新魔尊?”
贺南初露出个惊诧又狐疑的表情——惊讶于他们真敢猜。
“还记得那新魔尊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么?我们都觉得,连修真界的东西都查不出来的,只怕八成是那位魔尊了。而且那季念梧也是魔族人,说不定早就勾结在一起,如此这般,廖掌门才在那里现身的。”
甚至还有人应和道:“对对对,真的是他的话,贺掌门千万不要硬拼,记得联系我们还有其他两大门派,争取捉活的回来!届时严刑拷打,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一旁的白清宁:“……”
你们真礼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