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杜衡买的?”
秦雄过来还真在院子里瞧见了一头壮牛, 哼哧吐气的声音比他们家的那头牛还粗不少,这当儿正在吃草,板车卸在屋檐下头新崭崭的摆着。
他过去摸了摸牛背, 结实的青年牛很是有力, 一双鼓着大大眼睛也尤其明亮。
“那是当然!说了是他买的就是他买的嘛!”
“多少钱买的?”
“十两。”
秦雄见着秦小满乐开了花的样子, 把他扯在一边问:“杜衡哪里来那么多钱?”
秦小满抱着草给牛吃,没瞒他二叔:“他舅舅给的。”
他简单的把事情跟秦雄说了一遭, 秦雄偏着头一脸不可置信:“当真?”
“这还能有假,你看杜衡的样子像是会去偷会去抢的嘛。再者他舅舅我也见着了, 体态宽厚, 一脸富贵相, 一瞧便是那大户人家的老爷,做不得假的。”
秦雄吸了口气,胸口有些平复不下。
杜衡家里破败前就是做买卖的, 其实家里有些什么富贵亲戚也不是稀罕得很的事情。
他是实是不敢确信杜衡会放着那么好的日子不要,真就留下来跟满哥儿过日子。
“还真是好运气, 想必是你爹在天之灵不忍你受苦, 特地派个好人来你身边。”
秦雄忽而就神神叨叨起来:“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
“那是自然嘛, 有我一口饭吃绝对不让他喝汤。”
“二叔过来了。”
瞧着走出来的清隽年轻人,秦雄露出个十分慈祥的微笑:“嗳,我听乡亲们说你们买牛回来了,特地过来瞧瞧。”
杜衡眉心微动, 看着秦雄慈祥的微笑觉得怪瘆人的:“小满选的,十两银子,也不晓得有没有被牲口行的敲竹杠。”
“这成色的好得很,价格适中。”
“还是小满会绕价。”
秦雄说道了一会儿就乐着回去了,李晚菊等在院子里, 见着人回来立马追上去问:“真买牛了?”
“可不是,比咱们家的还壮实,人家杜衡买给小满做聘礼的。”
“他能有钱,咋你信他们吹牛?”
李晚菊心里有点酸溜溜的,虽自家早就有牛了,但也见不得旁人也有,如此怎么显得自家条件好呢。
再者以后秦小满有牛就不蹭他们家的牛车了,尾巴肯定翘的更高,自己都少了一项说嘴。
秦小竹听到说闲,也探出个脑袋来,便听他爹说:“人家杜衡他娘的母家是徽州的商户,来找了杜衡,人家有担当没走,这不是给他留了点钱成家嘛。”
李晚菊不信邪:“有这种好事儿那杜衡会流落在这儿,尽瞎扯。”
“咱们县城本来就是秋阳县去徽州的必经之路,他是走到这儿了没赶过去。再者你管人家扯不扯,反正牛就摆在那儿了,以后对人家杜衡客气些,别一口一个瘸子上门的,说话也忒难听了。”
秦小竹听的入迷,他吸了口气,觉着这简直比城里说书的那些话本子还让人神往,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年纪和秦小满相差不过几个月,原本自己比秦小满强的多,而下亲事却没个好的着落,倒是秦小满眼瞧着是越来越好。
气的跺了一脚,他扭身回了自个儿屋里。
很快就到了二月里,天气稍有些暖和,地皮上也开始长出些嫩草了,光枝丫了一个秋冬的树木吐出了一点嫩芽子,偶时几只莺叫闹着飞过,已经是早春的迹象。
比起冬日的宁静萧条,俨然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
但这阵子雨水还是多,村野的路总是稀泥巴巴的。
即便是天气并不多好,却也挡不住秦家的喜庆。
秦小满高兴又得意,这回家里摆席请了不少村里的人,原本秦雄给杜衡说的会来七八桌子的客,但是这下算着起码得有十桌。
人越多花费越高,但办喜事儿主家高兴人来的多,越多越热闹嘛。再者人是多,送礼的也会更多一点,算下来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初四的时候秦小满就赶着牛车上城里把定下的鸡鸭鱼给拉了回来,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还多添了几只,再买了些酒水喜糖什么的。
另外说是要买半头猪肉回家,秦雄因李晚菊不给钱帮忙满哥儿办席面儿,两口子在家里大干了一场。
一通哭闹折腾的秦雄没法子,最后干脆借着宰猪,直接把新宰拉去县城里卖的猪肉扛了一半给秦小满,气的李晚菊直在院子里骂,到底还是没有拧过自己男人。
初六的时候就预备着开始弄席面儿的菜了,要借用桌子板凳和碗筷锅灶,秦小满的人缘不多好,这事儿他没出面,是秦雄领着杜衡去借的,也算是提前认认人,到时候一个村里过日子也好来往。
村里人看在秦雄的面子上,又见杜衡客气斯文,倒是没人小气不肯借。
总之事情十分顺利,前来帮忙跑闲的村民都有十几个,杜衡还特地给这些人准备了新的围裙和粗布帕子相送,这是他以前在工作的地方见到的习俗,搬过来果真很受用。
前来帮忙跑闲的都特别卖力。
按照习俗婚娶在黄昏,席面儿也就得吃夜饭,但中午些时候秦家就很热闹了。
临时搭建的灶上肉煮的砰砰冒烟,香气四溢。
今儿这场婚宴同别家不一样,没有新人在屋里关着,两个都在外头。
一个在门口接待招呼来客,发喜糖桂圆花生,嘴皮子都快说干了;一个则在后厨灶上掌勺炒菜,指挥一杆子的妇人夫郎摆盘上菜,锅铲都快抡冒烟。
没帮闲单纯来吃席的就坐在桌边圈在一起聊天儿,乐呵道:“这秦家可真有意思,哥儿在外头宴客,男人在屋里炒菜,说出去谁信啊!”
“诶,你们还真别说,满哥儿那男人生的是真俊秀,老天哟,我长这么大还真头一次在村里见到这么俊的男人。”
“这祖坟冒青烟啊,怎么就有这种事情让满哥儿摊上。”
一拨人又围在牲口圈外头栓着的大黄牛旁,看着拴着个红布大喜花的牛啧啧:“牛壮实啊,要是我家有一头今年耕种可就不愁咯。”
“听说是男方给的聘礼,可真舍得,拿这么多干什么,以后有姑娘哥儿的人家又有的说嘴了。我还没说亲呢,到时候还不得给我要牛啊驴的。”
“谁说不是啊,这外头来的男人就是傻,一点行情都不懂,都坏了咱们这地界儿的聘礼了。”
“哈哈哈哈,人不懂行情懂炒菜啊!”
酉时,席面儿做好在热闹喧嚣之中陆续上菜。
秦小满计划的十桌人还给超了两桌,幸好是买的菜够,新增两桌子全然不是问题。
简单的观礼看拜了堂,宴席就开始了,两个人一道出来热情宴客。
虽是没有穿喜服,但是两人定制的衣物是相配的,料子比村里人平日舍不得穿的好衣裳还好些,乍一看还真有些相配。
杜衡在村子里也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不过先前他腿脚不方便,冬日里少有出门,有人想来看稀奇也被秦小满给挡了回去,村里的人虽是晓得有这一号人,其实真正亲眼仔细瞧到的人还并不多。
今儿出来宴客,可算是让众人都看清楚了。
一身交领藏蓝长衣,肩宽腰窄,身体笔挺,不似乡野之人常年劳作于土地间弯腰驼背,那张脸本就长得好,再这么拾掇,俨然是一派斯文儒雅。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跟个野猴子一样的秦小满收拾起来也有了些模样,也不知是有杜衡衬着还是如何,大伙儿觉得今日的秦小满竟也能看出几分眉清目秀。
“早听说满哥儿的上门丈夫人才极好,今儿总算是得见到了,果然不是大伙儿吹嘘。这朝大喜日子可得跟你多喝两杯!”
秦小满叫杜衡挨着给每桌人敬酒,这是婚喜宴都有的规矩,主人家是要挨着与来宾吃酒的,再者杜衡是外头来的,趁着这机会要把秦家的亲戚好友都认识认识。
他在一头招呼着宾客,一只眼睛落在杜衡身上,论谁递来酒他二话不说直接都接过来一口倒进嘴里,等自己多吃几杯就假装醉了倒杜衡怀里。
这头正想着美,却是没料想到杜衡压根招架不住敬酒。
“来来来,把酒添满,可不许耍无赖。”
杜衡一来便撞上了铁板,正巧碰到秦小满的表兄弟,都是些年轻的庄稼汉子,最是能吃酒的。
他上前去就被两个人挟住,吃了一杯又立马给添上了。
杜衡有点酒量,但属实不多,买回来的酒兑了水,倒是不比好酒醉人。
可来客多,一桌桌下来都够呛,还遇上劝酒的......那他今晚还能洞房吗.......
他笑着推酒:“几位表兄表弟吃喝高兴,今日给哥儿夫留点儿空隙,来日请几位表兄弟一醉方休。”
几个年轻人看着杜衡比村里野汉子都要白的脸蛋儿和好皮囊,迷的来吃酒的哥儿姐儿的不顾是别人家的丈夫也直瞧,句句夸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又说聘礼给的人眼红。
村里的爷们儿大都被比了下去,这下子拿捏着了人的短处自然是要讨回面子,想让杜衡出出丑。
“以后是以后,今儿高兴日子都不能吃个痛快,谁晓得以后。来来来,我这大表哥可是看着小满长大的,而今小哥儿都成亲了,哥儿夫起码得跟我吃三杯。”
杜衡被揽着肩,大杯的酒满的都快溢出来了,自己也没答应吃不吃,人已经端着往嘴边送。
晓得今日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变脸色,他想忍着喝下,正要抬手去接,忽而却抓了个空。
咕咕咕几声,酒水被喝了个干净,酒杯在两个手指间倒扣也未见流下一滴酒来:“好啊,你们几个敢欺负我相公,谁要跟他喝的站出来,我同他喝到底!”
看着窜出来掐着腰的秦小满,一桌子的人登时都怂了两分下去。
“满哥儿,男人喝酒你插/进来干啥,咱们要跟杜衡喝。”
“我们是两口子,跟谁喝不是一样。不过大表哥硬是要跟我相公喝也成,那先把我喝趴下了再跟他喝!”
杜衡站在秦小满的身后,嘴角起了一抹笑。
“满哥儿,你可别仗着酒量好,咱们今儿人可多,不怂你。”
秦小满叉着腰道:“就准你们人多想压我们一头,我二叔大哥二哥可在那边敬着呢,大表哥表弟今天兴致这么好,我把他们叫过来一起乐呵。”
男子闻言便萎了,村里人谁不晓得秦雄吃酒有多厉害,那秦屠子年轻的时候可没少浪荡,吃酒是出了名的,两个儿子是沿袭了老子的酒量,那也是同龄人的佼佼者。
秦小满小时候还经常跟他两个堂兄一起偷酒喝,酒量比寻常男人还厉害。
这朝把人都喊过来,别说一桌子人了,一宴席的人都得干翻。
大表哥连连摆手:“眼看着秦家是出了个软些的柿子让人想捏一下,我算是看出来了,软柿子旁头一圈铁石头护着咧。”
诸人笑了起来,秦小满咧着嘴,给这些个表哥表弟的倒酒,举了一杯都给应付了过去,顺利拉着杜衡去了下桌。
酒过三巡,招呼了客人,待着宾客散尽收拾妥帖都已经人定时分了。
他们这等村户小人家,不似城中大户,事事有下人或是请来帮忙跑闲的人给收拾安置妥当,新人早早就能入洞房,全然不必管这些琐碎事情。
但他们既没有下人帮忙料理,也没有父母兄弟周全,自也只有亲力亲为,等着宾客去了,还要招呼着来帮忙的人收拾了剩菜剩饭,洗碗刷锅。
席间有秦小满一力挡酒,杜衡免去了不少,酒的后劲儿上来还是有些晕乎。
秦小满倒是屁事没有,神采奕奕的。
“不舒服就先回屋里躺会儿吧,这都有人帮忙做,我看着就行。”
秦小满看着杜衡眼尾发红,一把搀住了他,看着人靠在自己身上,心里有点子美,不过见着杜衡喝多了很不舒服的神色又有点子心疼,把他的表哥表弟以及硬要杜衡喝酒的给痛骂了一遍。
杜衡怎好让秦小满一个人忙碌,不过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由着秦小满扶他进屋的空隙,他道:“我见着还剩下不少的菜,旁的也就罢了,肉菜多的话就给帮闲的乡亲分些回去吧。剩的多了,咱们两个人要热吃好久,吃的完还好,只怕久了坏了可惜。”
“好。”
秦小满觉得杜衡想的妥当,虽是剩的菜,但是肉菜农家人谁不喜欢,没人嫌寒碜。
他去厨房给帮忙的乡亲分鸡鸭猪肉大伙儿果然都高兴,还直夸秦小满,说今儿的宴席办的特别好,快赶上地主家了。
秦小满晓得大家说的是恭维话,但也不妨碍心里舒坦。
要不是大伙儿来帮忙,席面儿确实弄不好,他也诚心谢大家。
待着帮忙跑闲的乡亲都走了以后,夜都深了。
秦小满简单的洗漱一番回屋子去,他原也有些疲惫,到屋门口想着而后都能和杜衡睡一间屋子了不免又精神起来。
他两只眼睛滴溜儿转,倘若今晚上说要跟杜衡生孩子,不晓得他应不应。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