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颂已经很久没有在学校里见过裴千屿了。
而今天下午在钟楼见他，是这个学期第一次见到他。
不过那时，她也只是在角落默默看着他冷淡疏离地拒绝所有搭讪。
舒颂没有想过要上前，但仅仅是这一眼，就足以让她想一整晚。这一整节晚课，她的脑海中都是裴千屿漫不经心拒绝人的模样。
下了晚课后的晚风并不炎热，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甚至能察觉到几分凉意，舒颂的衣衫贴着肌肤，有如水一般的微凉。
而舒颂刚走出教室，就收到了闻柠的电话——她和闻柠约好了晚上再一起打一次副本。
舒颂一面往楼梯下走，一面将手机放在耳旁，慢条斯理问：“喂？”
“你还在路上吗？”闻柠声音很轻快，“要不我先给你讲几个八卦。”
舒颂“嗯”了一声，紧接着就听闻柠讲八卦。
舒颂走下楼梯没多久，就一眼看见楼外空地处的大片爱心蜡烛，以及站在爱心中央手捧鲜花的学长。
学长叫刘一宇，舒颂和他并不熟，他们只是在同一个组织内，难免不了会见几次面。
见对方一身认真打扮举着花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舒颂忍不住皱了一下眉毛。
人群的欢呼声在这一刻尤其刺耳，舒颂微微眯起眼睛，将爱心蜡烛旁围成一片的人群笑容看得格外清楚。
舒颂身上的那一层表面的礼貌温和假象，在这一刻褪去了些许。
“……怂怂，你那边怎么忽然这么吵？？”
刘一宇今天穿的看上去有几分人模人样，但是一说话还是免不了那股子讨人厌的味道：“学妹，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300天。一年前在开学注册时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了你。”
舒颂的眉蹙起的更明显了，她当然不打算接受，更没打算停留，直接绕开对方就想离开。
但刘一宇似乎根本不在意舒颂的反应。
人群的起哄声像是成为了他的骄傲，刘一宇的视线在周围人上颇为傲然地转了一圈，最后慢悠悠落在舒颂身上。
刘一宇嗖的一下单膝下跪，“学妹，我们在一起吧。”他这一声跪的实在，舒颂的确听见了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
“喔！！牛/逼！”
“酷！”
人群里爆发出一两声喝彩，舒颂抬起眼，形状姣好的眼眸并无暖意，甚至有些冷淡地一一扫过起哄人的脸。
舒颂平静地低着头看着他，面色毫无波澜。
虽然刘一宇没有正常人追求时该有的礼貌，舒颂还是尽可能温和地拒绝了他：“学长，很抱歉。但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舒颂和闻柠的手机电话一直没有挂断。
闻柠方才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听着舒颂这头的动静，听到这里，她才明白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闻柠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嘲讽道：“怂怂，你是遇到普信男了吗？他堵在路上是想要逼你答应他吗？”
“怎么可能？你有喜欢的人了？”
刘一宇分明不信，又扫了一眼人群中安排的人，那人反应很快，扯了嗓子起哄：“学妹！别害羞啊！”
被那人一带节奏，那些并不清楚状况的人纷纷以为舒颂只是害羞罢了，怀揣着祝福的心思，驻留的人愈发多了。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舒颂加重了语气，如往常无差的含笑模样却隐约多了几分冷漠。
“刘一宇，刚才我礼貌地拒绝是想给你再留几分颜面。不过如果你不想要，我也没意见。”
舒颂抬脚就走。
在她快要越过刘一宇身侧之际。
刘一宇忽然站了起来，大手如钳子一般紧紧扣住了舒颂的手腕，掐得舒颂生疼。
舒颂的皮肤较常人细嫩，一掐就留印子，更别提这种力道。她白皙的手腕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对方抓住了舒颂的手腕不放开。
舒颂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腕，她的神色已经冷下，眼神也透着一股镇定冰冷的意味，声音听不出情绪：“刘一宇，如果你再对我纠缠不放，我就报警了。”
对付这种人，舒颂自然也没必要继续忍让下去。从被这个学长骚扰的第一天起，舒颂就开始收集他骚扰其他女同学的证据。
只要她现在说出这句话，这个学长自然会乖乖松手。
可舒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闻柠炸炸咧咧的声音就出现了：“小颂小颂！你等等，我抓来了我哥来扮演你的男友！！”
“你等等，我让他来接电话！”
这一声如惊雷一般在舒颂耳畔炸出烟火。
舒颂愣住了，贴着手机壳的手骨指节不自然地蜷曲了一下，她捻了捻指尖，一片微凉。
下一秒电话听筒响起男音，听着低沉悦耳。那声音和其他男音截然不同，让舒颂意外地沉默了一瞬。
对方应该是被闻柠逼迫着来的。
他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是让舒颂把电话给那个骚扰她的学长。
破天荒的，舒颂没有拒绝。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等她反应过来时，手中的手机已经递给了学长。
学长皱起眉，接过电话，隐隐带有敌意地问：“喂？”
“你是谁？你是舒颂男朋友？”
“……嗤。”
裴千屿轻嗤了一声。
隔了一点距离，舒颂还能听见裴千屿隔着电话听筒的声音，虽然不清晰但还是很好听。
裴千屿低低地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在嘲讽闻柠的自作主张还是在嘲讽眼前这个男人。
但幸好，他还是扮演了下去。
她听见裴千屿顿了顿，接着有点威慑性地冷冷问：“我是她男朋友……你又是谁？”
裴千屿的声音听着有一点漫不经心，像是不着调似的，但语气中的压迫意味又很明显。
舒颂的心悄悄地在胸膛里漏了一拍，在听到“男朋友”一词出现后，她无意识地抓紧了手指，直到指尖发白。
电话那头，裴千屿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语气是轻飘飘的，却压得刘一宇涨红了脸皮，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刘一宇：“……”
裴千屿又慢腾腾出声，语气有些不着调，懒怠且冷淡，带着一股又冷又拽的劲儿。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压迫感很重：“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你的行为已经可以判定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你打算试一试拘留五天的滋味。”
他凉凉的冷调音透着一股清凉质地，比刀锋子还尖锐锋利，锋芒毕露，虽然不用重话，也能让对方心生些许退缩。
舒颂安静地站着，等着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这一秒，月光柔和地给舒颂的脸蒙上一层雾白的纱，削弱了几分冷淡。
电话是外放的，因此裴千屿的声音格外清晰，舒颂能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她听见他在电话那头懒散疏离的声音：“现在可以把电话还给我的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
舒颂的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又掩饰性地抿了抿唇，双眸低垂，安静地看着发亮的手机屏幕。
夏夜的飞蚊最爱光亮，细小的飞蚊飞旋着绕着发着亮光的手机转了几圈。
它们一见着手机屏幕亮着的光，便往澄亮的屏幕上撞去。
义无反顾，一腔孤勇。
舒颂尚能冷静一笑，她穿着简简单单的长裙，不施粉黛，外表瞧着是温和柔顺得出奇。
但此刻，她缓缓抬起眼睛，终于将视线施舍般分在了刘一宇身上些，她就安静地站着，背脊挺直，身上有种特别的韧性。
“刘师兄，手机还给我吧。”
围观了一场闹剧后周围骤然间安静下来，看热闹的同学们也意识到了这一切不对劲。
——这一看就不是两厢情愿的告白。
刘一宇早已气的发抖，手臂垂着，拳头不着痕迹地握紧，他脸上挂不住，将手机扔了过去，冷着声音：“还你。”
舒颂一抬手，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
她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容不迫地接住了手机。
舒颂虽然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礼貌温和得过分，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没有敛下过，但她眼睛深处却冷冷淡淡的，没有丝毫笑意。
舒颂在接过手机的一瞬间发现不对劲，手机屏幕还亮着——电话还在通话中，而裴千屿的声音再次从小小的手机听筒传来：“……能听见吗？”
舒颂指节蜷曲了一下，不着痕迹地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毫无波动地回答：“能。”
裴千屿的声音在电话那一头听着漫不经心的，方才面对烂人时的压迫感早已烟消云散。他此刻的声音平静、低沉，舒颂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出一丝安抚的意味。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裴千屿声线里清冷疏离的味道少了些，“回去不用再担心这件事。他以后不敢再缠着你了。”
刘一宇站在舒颂面前，自然没有错过裴千屿安慰女朋友一般的话语。
他方才并不相信的内心也不由得迟疑了一瞬。
没想到这个安静温和的学妹竟然真的有了男朋友，刘一宇的脸色不好看起来，手上攥着的花束被他抓的有些变形。那一束花的花瓣像被打碎了，飘零坠落至地面。
裴千屿在和舒颂说话，边上闻柠不知道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
舒颂只能听见电话听筒传来裴千屿的一句应声。
紧跟着，她听见的就是裴千屿补充的一句话，语气闲闲地：“如果接下来他还有什么事，你可以再来找我，不用怕麻烦。”
那一瞬间，裴千屿在电话那头说话。
可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