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尚书府。夜。
前面就是吏部尚书先前居住的府邸。在临京城的北界, 再一直往前走的话,就开始进入沸雪山的山脚。
这片华贵异常的府邸, 在吏部尚书被处决之时就应该立刻抄家的, 不过宰相有令,这些事宜,一切都要等到元春日之后, 以免冲撞了沸雪山上的神灵。
身披大袄,郁沉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到尚书府邸门前。
守在门边的两个守卫连忙行礼。
夜半三更, 在尚书府中进行的调查似乎还没结束,里面来往着不少守军与家仆,灯火通明。
“..........”像是察觉到身后一路的动静,他沉下目光,瞳孔微微一转。
守卫立刻会了意,上前开门, 待宰相走进去之后, 当即紧紧关闭,封锁一切可以进去的道路。
位于临京城最北面的城墙的吏部尚书府, 也是沸雪山脚下最有人气的场所了。
再往城墙之外看去,就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荒原。
郁沉扫视着府内的景象。
尚书府内, 一侧是当时发现孩童残存尸骨的布袋, 上面沾满了泥土, 是从后花园里面挖掘出来的。另一侧则是炼药炉,作用自不必多说,被发现的时候, 内容物更是惨绝人寰。
对于这些, 郁沉敛起眉头, 并不感兴趣地一扫而过。
尚书府的家仆早就被遣散得一干二净了。至于所谓的“遣散”, 究竟是赶出府邸还是赶尽杀绝,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总之,尚书府空空荡荡,被后来者占据,就像一具腐尸般的空壳。
“郁相!”小奴急忙跑过来,“她说.........她说.........”
郁沉看着他,没等他说几个字,伸手如同对猫犬的爱抚般,摸了摸他的脑袋。
“苏木辛的人在外面。”郁沉说。
“..........!”小奴当即止住话语,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过这应该是由于抚摸上发顶的那只手,而并非他的话。
就旁人看过去,不过是当朝宰相又回到了处理重案的场所,进行最后的收尾事宜。
走到府邸的后厅,他抬起手,推动墙壁。
随着墙面之间的摩擦声,一条幽深的地道入口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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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沸雪池。夜。
“郁相。”“郁相。”.........
侍女接连行礼。
顺着尚书府下的地道一路行进,然后再开始攀登仿佛永无止境的石质阶梯。
等到终年的极寒几乎快使血液凝固,无端的黑暗几乎快让双目蒙蔽时,一股澎湃的湿暖气息伴随着怪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沸雪山的山体内部。
也是足以俯瞰王城的场所。
郁沉解开大帽细带,脱了外袄,侍女顺从地接过去。
湿暖香气的来源,是溶洞内的一处潭水。
其实这种说法不大准确,无论是“溶洞”还是“潭水”。
就山体内的洞穴而言,这里很明显洁净明亮过了头,甚至宽敞美丽,像被精心布置过的地下花房。
而说潭水,仅仅是因为,这是溶洞内的唯一一处汇聚流水的池,名为沸雪池,几乎占据个四分之三个溶洞的大小。
沸雪池上云雾缭绕。
至于沸雪池中,汇聚的并不是平白流水。
那些滚烫的、涌动的粘稠液体,从整个临京城的四面八方,顺着千百细细的血渠流淌汇聚在这里,如同血管将血液输送进心脏。
放掉的腐尸血,全部都进入了这里。
当然,在遵从京城的传闻放血的时候,没有人知道那些血渠最终通向的是哪里,只当是一种祈福的手段。
所以更形象的说法,这里应该叫做沸血池。
郁沉向着池边沉默地走过去。
“哗。”
赤红色的血水向四面波动开。
少女从中探出头来。
这似乎还不够,向着郁沉的方向,她用手肘支撑在池边,人鱼般探出身子。
一旁的侍女连忙掩面转过头去。
池水暗涌,被蒸腾的热气熏染的钟乳石柱上不断滴下水滴,在空荡又幽深的溶洞中悄悄作响。
“后日便是元春了。”郁沉说,“你还有什么说法?”
“我想要你的。”她回答。
说这句话时,她的语气浅淡,并没有丝毫感情掺杂其中,只是在陈述一种必要的条件。
沸雪池中探出半个身子的少女,生着如同鹭鸟般轻盈又纤细的颈背,白皙得如同雪片的皮肤在赤红色的蒸腾血水中不染丁点血色。
郁沉站在这片溶洞为数不多的地面上,站在沸雪池边。
他垂目注视着她,并不像在看一个人,也不像在看一个会令整个临京城男女侧目的女子,更像是在看一个物件,一朵异花,一匹猎苑中被箭锋瞄准的将死的白鹿。
“我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郁沉说,“苏木辛已经察觉,两日后大军都会进入山脚,你必须得在元春时让鸢雪再次降下。”
少女费解地眨眨眼,仿佛听不大懂他这些复杂的逻辑。
“既然你能做到第一次,那么就能做到第二次,对吗。”郁沉蹲下身,向来波澜不惊的脸庞上,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恳求。
当朝宰相生着一张极好看的,对于成年男子来说又太过平静柔顺的脸。这样的神情突然出现在他的眉眼之间,反而显得怪异,还有些许癫狂。
“我不知道。”少女回答,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第一次的时候是怎么做的。你光是这样求我,是没有办法的。”
闻言,郁沉反笑一声。
“我广兴土木修建血渠,不是为了白白把你养在这里。”他说,“一个替巨树汲取腐尸之血的傀儡而已,真当自己是神灵吗?”
“嗯。”少女点头。
郁沉瞳孔微微放大,仅以这个神情为体现,他怒不可遏地单手掐住她的脖颈。
那是纤细修长的,冰凉的脖颈。在湿热的溶洞中,仿佛把手插进了厚厚的雪层,寒凉顿时顺着手腕传遍全身。
她面色平淡地微微仰起脸,反倒打量着郁沉。
“你应当把你的手腕割开。”
少女探进他的袖口,轻轻抚摸。
像被寒凉刺骨,郁沉瞬间松开手。
哗的一声,她又栽回池中,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如同盛开的花朵。
“元春日时,如果你做不到,我的全部都会给它。”郁沉说。
“..........”听到这个答案,少女有些失望地偏过头,“我不喜欢这样。”
站起身,郁沉敛起眉头:“当然,在我之前,你会先被献给它。”
她歪歪头:“哦。”
如果那山顶巨树果真要依靠山体中这样一个血池来汲取降下鸢雪的养分的话,以全王城上下输送进来的血量,到元春日时再次降下鸢雪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于传言中的,靠玄妙和幻想并生的野心。
“你身边的血,越来越干净了。”郁沉说。
少女捧起一掌水,并不是很在乎:“是吗。”
这片沸雪池的颜色并非完全的赤红一片。当血渠刚刚入池时,输送进来的都是腐尸的粘稠血液,呈黑紫色。
继而黑色褪去,紫色初现。再往中心,紫色逐渐澄澈,如同鸢尾花般诡谲异常。
而她的身周,池水则变成了最鲜活的赤红色。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在赤红色的圈内,贴着她的身体,池水是透明的。
所谓的中心,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四面八方而来的黑紫色正在逐渐将沸雪池占据,再褪去。
少女张开手指,让血水从指缝流出去。
她看向一边,突然开口:“其实,给我他的也行。”
察觉到脚步声,郁沉猛地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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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长过半,休息时间]
“是哪个啊是哪个啊?”顾大嫂那帮人急切起来。
“这不能说的。”沈未摆手,“光是这个会议室里,没拿到完整剧本的人就有许多呢。”
“怎么样怎么样,我的演技是不是很有爆发力?”画面一黑,何兴言的声音瞬间兴奋地从窗口漏出来。
“?”为了使这个问号的思想感情传达得更明显,陆朝南特意扣字道,“哪儿有你?”
“前面抓我们男主的小兵啊!”他说。
沈未那边窗口的话筒音量当即变成红色:“不要在这么美妙香艳又变态的剧情刚刚结束的时候说你那个什么小兵不小兵的好不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等会儿再说。”
“这么一看,哥你就是个变态啊。”尹赫抱臂靠在椅背上连连点头,“不对,不是变态,是大变态。”
“还行吧。”郁黎笑起来,“其实刚刚结束的这一段里,拍摄现场最像变态的是沈导。”
“那当然了。”沈未狂笑起来,“其中许多花絮我都是要带到我的葬礼上的!”
“虽然看起来氛围确实很香艳,但其实阿桐下面穿的是泳衣对吧。”苏梓临说。“而且在往池子里面泼颜料之前,为了试水温有几个人还自由泳了好几圈。”
“嗯。”陈访桐点头,抬手比划了一下,“正对着我的方向还有一台很大的制暖机,机位一换就穿帮的那种,所以只能在我们俩之间不断切近景。”
“就算不穿帮我也会这么切的——”沈未捂脸幸福道,“啊,我现在终于知道把男团门面和女团门面凑一起唱跳rap是什么体验了!”
“我喜欢小卷毛。”乌雁思考了一下慎重点头。
尹赫:“可是我叫尹双赤诶。”
“我知道啊。”
“其实开头的雪原那场戏是最后拍的。”沈未解释,“本来以为除了脚站的地方,后面背景要上绿幕了,结果当时影视城外面正好赶上下大雪,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所以这就导致我们小男主在一开头看着稍微有点沧桑,跟什么西域落魄王子似的。”苏梓临说,“不过也确实很符合情境就是了。”
“那段演技真的太好了!”余巧曼凑过来夸奖,手上还正包着饺子。
“谢谢巧曼姐。”尹赫不好意思笑道,随后像回忆起了什么痛苦往事般挪开目光,“虽然开头那段不是演的,是真的差点被冻死.........”
“放心,等咱们拿奥斯卡了让你第一个上去发言。”沈未说。
“哦,那谢谢啊。”
“虽然巧曼姐出现的片段一闪而过,但是我印象特别深诶。”万子菡说,“就是小男主关于沉刀派掌门的奇思妙想回忆片段那里。”
“嗯。”苏梓临点头,“我觉得姐你有演大女主的潜质。”
“真的?!”余巧曼双眼发光,用手肘拱乌雁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说起来,雁子姐这个角色,是不是太本色出演了?”尹赫说。
“我记得,当时雁子姐问沈导这个角色要怎么演,沈导说........”陆朝南回忆道,“只要你把当时抢龙舟的气势收敛一点就可以了?”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好啊。”沈未摊手。
“过奖过奖。”乌雁满意道,“就是我觉得我们那庄上的小兵,实在是没什么气势啊,一看就是那拦路打劫反被人揍的。”
“不不不,那姐你就不懂了。”何兴言连忙跳出来,“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对对,就是这个效果!”乌富贵接腔,“我们这帮小兵演员商量了好久,最后觉得还是这种风格最适合我们!”
这是,在一旁思索了半天的叶寄凡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我演的那个戴头盔小兵是在这里出场的啊!”
大家:“?”
“还有,那段朝堂上的戏,我必须得表扬一下老刘。”沈未说,“那吏部尚书演得太好了,太猥琐了,太不堪了!”
“谢谢谢谢!”听到这几个形容词,老刘非常得意抱拳,“我都说了,有点本事在身上,不是什么戏都接的。”
“没记错的话,剧本上你是只有三句台词吧?”苏梓临问。
“如果只是照着剧本一板一眼地演的话,那是没有出路的。”老刘摆手,“当然要临场发挥,戏不是靠给的,那都是靠抢过来的啊!”
“嗯........怪不得。”郁黎若有所思点头,“所以那一幕最后一个镜头里,我们君主眼神里的茫然和不耐烦是真的茫然和不耐烦。”
“也有一定演技的成分在里面。”苏梓临捏起手指,“就像礼部尚书站出来的时候,我怀疑她是真的被你吓到了。”
万子菡笑道:“嘿嘿,那确实,宰相前面说要把老刘烤了切片的时候太吓人了,我连说话都在抖,结果沈导说你抖得正好.........”
“嗯,我和陆朝南在雪地里面差点被冻死的时候她也是那么说的。”尹赫点头。
“我怀疑这里面包含了虐待演员的嫌疑。”陆朝南说,“有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文可以管管这个剧组的导演?”
“我也觉得。”陈访桐接道。
“我对你可是待遇最好的了!”沈未狡辩,“你看,那么铺张的大红池子,连沸雪池的戏都有那么一大台暖风机呢。”
“不是那个。”陈访桐把布偶猫以锁喉的姿态搂在怀里,“是破庙里那段。”
“其实我觉得破庙里那段还算舒适啦。”尹赫说,“好歹在屋子里面拍,还能烤火,还能躺着,虽然那个床铺底下有死老鼠.........”
“那是因为你不需要吃。”陈访桐把脸严肃地转向他的窗口,一字一句,“那些贡品,非常难吃。”
“那可不关我事啊!”沈未推脱道,“戏里所有关于吃的道具,全部都是朱珊和常俊明他们买的........哦太好了,十五分钟到了!”
正好可以逃离众人口诛笔伐的现场。
再次开启静音,画面重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