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立夏话一出口,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三秒后,她自己也反应了过来,慌忙低头,忐忑地揉搓着衣襟。
司辰的心脏,被蛰了一下。
生疼。
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对她的保护,还不够好。
如今,俩人之间的关系,虽是早已今非昔比。
可她还是不敢在他跟前理直气壮提读书这样的要求。
司辰希望,夫妻之间是平等的,是相濡以沫的,也是同舟共济的,是一生的伴侣。
他跟颜立夏这段婚姻,其实掺杂了很多东西。
以前的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妻子、孩子、家庭、婚姻,都不懂,浑浑噩噩。
颜立夏,是真正刻苦学习、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温婉内秀,坚韧倔强。
嫁给他,是奶奶促成的,就是希望有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改变他。
司辰自己也清楚,颜立夏最初愿意嫁给他,本就是奔着上大学去的。
他家有钱,可以供她上大学。
为了颜立夏能继续上学,他俩都没领结婚证,只是亲朋之间宴请,办了相对低调的酒席。
这个年代,别说结婚了,大学校园谈恋爱被抓,基本都是开除的下场。
不少学校还特别成立了稽查大队,到处抓谈恋爱的。
司老太最先反应过来,安慰道:
“害,上学是肯定要去上的,你那么好的成绩,咋能埋没了你。”
说着,司老太在炕沿坐下,握着颜立夏的手,道:
“奶奶当初答应的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只是,俩娃娃来了,是老天爷的安排。”
“你先安心养好身子,等到娃娃大一些了,你尽管去上学。”
“龙城大学那边,你大姑不是都给你办好休学手续了?”
“两年内,你随时都可以回去,甭担心,昂?”
司老太安慰着,颜立夏却忽然抬起头,带着几分倔地望着司辰。
隐约间,司辰能看到她眸中的泪花,盈盈闪烁。
司辰的心底,咯噔一下。
这妮子怪他呢!
孩子,其实不是意外怀上的。
当初,老太太叮嘱过,颜立夏要去上大学,让司辰注意点,别耽误了媳妇儿前程。
刚结婚时候,司辰毛头小子一个,颜立夏又那么漂亮,把持得住才怪!
头一次是把持不住,后面可就不是了。
颜立夏越是要他注意点,司辰犯浑,越是要她……
他甚至阴暗地想过,只要媳妇儿有了孩子,这辈子就不会离开他了。
想想自己以前的臭德行,还真是渣男!
司辰抿唇,乖乖将钱,都推到颜立夏跟前,道:
“媳妇儿,从今往后,咱家的钱,归你管。”
颜立夏着实被吓了一跳!
几乎是下意识往后倾了倾身子,满眼惊悚。
好家伙,这可是五万六,不是五块六!
她就是想要争取一下上大学,怎么就……
司老太没忍住,哼哧一下笑了:
“立夏,胆子壮起来!”
说着,她还伸出去手,拉着颜立夏的手,按在钱上面,鼓励:
“这是你男人赚的钱,光明正大,都是你的。”
“夫妻嘛,分啥子你我,都是一家人!”
“他赚钱,你管钱,天经地义。”
“司辰花钱大手大脚的,你管着他,这日子就安稳了。”
“奶奶当初看好的是你这个人,昂!”
颜立夏被这么一通毒鸡汤灌下去,当即精神抖擞,郑重点点头。
那表情,就跟接过了炸药包似的,此战能否成功,全在她舍身一举。
司辰实在没忍住,噗嗤——
“媳妇儿,你放心,你大学念的是财会专业,就算你不去,我也得送你去。”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往后,等你男人生意做大做强了,所有的钱,都归你管。”司辰笑呵呵道:
“到时候,可不是五万六,是五千亿,可得管清楚喽!”
颜立夏没忍住,噗嗤一下也笑了,就当是个笑话了。
司老太笑骂:“臭小子没个正型,五千亿?公家银行都没那么多!”
一旁吃瓜围观的司乐天,这才出声:
“哥,新闻上播报的,根据公家统计局的数据,去年咱国家全年的总收入才九千亿,你这五千亿,是想富可敌国吗?哈哈哈!”
说完,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都当这是个笑话。
司辰也跟着一起笑,不做辩解,因为无从辩解。
……
电闪雷鸣中,大雨倾盆而下。
周子成连滚带爬往更加隐蔽的地方躲,生怕被发现。
慌乱中,他一头扎在了一个毛茸茸湿漉漉的东西身上——
“啊——”
这一声喊,他都只敢叫半声,立马刹车。
幸亏天空有闷雷炸响,掩盖了他的叫声。
那东西似乎也受了惊,闷声呜了一下,猛然向后退去。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踩踏草甸声响起。
俄尔,天空划过森白闪电——
借着光亮,周子成终于看清,那是一张湿漉漉的狗脸。
不!
是狼!
只有狼,才是那种冰冷阴森的眼神,死死攫取着你的视线。
啊!啊啊啊——
狼啊!
周子成顿时头皮一炸!
吓尿了!
浑身都在剧烈颤抖,他遇到了狼,雨夜里饥肠辘辘的饿狼!
活命要紧!
周子成不顾一切打开手电筒,猛然怼着狼的眼睛,照射。
孤狼本身就谨慎,跟他撞在一起,它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再被手电筒强光怼眼睛照射,那头狼,惊得连连后退。
周子成见有效,刻意照射它眼睛,驱赶。
那狼往后退了两米,到了一定的安全范围后,转身赶紧逃走。
周子成不敢怠慢,生怕对方喊来同伴。
于是,拔腿狂奔,钻进树林里,往半山腰去。
手电筒都不关了,压低光束,一路防止野兽靠近。
好在,他在半山腰遇到一个放羊人掏出来的小小山洞。
钻进去后,周子成就没敢再出来。
大概凌晨四点多,雨点小了下来。
山下,隐约传来呵斥声:
“老实点,快走,都跟上,别掉队!”
周子成瑟缩着伸出脑袋,偷瞄。
不远处的山下,几十束手电光晃动着。
身穿雨衣的便衣们,正驱赶着一群赌徒与打手,往前走。
由于人数众多,带来的手铐不够用。
因此,这些人之中,只有三分之一被戴上了手铐。
其余的人,双手背后,麻绳捆绑。
59人,被一个个穿在一根长绳子上,个个垂头丧气,鱼贯前行。
两旁,是荷枪实弹的公-安。
周子成看着眼前这一幕,吓得嘴唇青白,浑身哆嗦,冷汗连连。
他再次不争气地吓尿了!
务必要隐忍到便衣们离开,他再偷偷去找羊大柱。
……
昨晚,司辰抱着媳妇儿,美美睡了一晚!
孩子都被司老太抱去隔壁屋了,跟万虹一起照顾。
她们一致认为,司辰需要休息,颜立夏也需要好好休息,起夜照顾孩子不合适。
颜立夏也天真地以为,自己正在坐月子。
的确,司辰没对她怎么样。
只是,对她的手怎么样了。
这简直,颠覆了颜立夏20年的人生阅历!
昨晚,颜立夏看着那些钱,喜滋滋都睡不着觉,数了一遍又一遍。
司辰看不下去了,将钱推到一边,板起脸:
“媳妇儿,钱是死的,我是活的!”
“嗯嗯。”颜立夏的视线,还粘在钱上。
“媳妇儿,你不觉得,抱着我,比抱着钱,性价比更高?”
“嗯,嗯?”颜立夏略有些懵懂,回看他。
“媳妇儿,我才是那个会赚钱的啊!”司辰简直哭笑不得。
“对!对对!”颜立夏笑靥如花,这才扑到司辰怀里,娇憨一笑。
后来……
颜立夏不想回忆!
司辰却美滋滋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早饭后,司辰对媳妇儿道:
“立夏,给我三千五,我得把欠村里人的三千、欠四姑的五百,都还清。”
颜立夏点点头,很认同,转身去给他找钱。
昨晚,颜立夏为了藏这些钱,还让司辰先出去,自己在屋里叮叮咣咣一阵藏宝。
司辰眼睁睁看着,颜立夏从墙上挂着的镜子后面,摸出来一沓钱,报纸包裹着,递过来:
“给你,这是一千块。”
司辰:……-_-||
“媳妇儿,你是属老鼠的吗?”
“不是啊,我属猴的。”颜立夏回得很认真,道:
“我是四月立夏那天生的,老院长说,他当年捡到我时,襁褓里有一张纸条,上面有我的具体生日跟姓名。”
说话间,颜立夏又从14寸的黑白电视机下面,抽出一沓钱。
很好,又是一千元,依然报纸包裹着。
“你忘了?黄婶子给我俩算八字拆婚配时,说的是,我是四月猴,命硬。”
“你是腊月老龙,还是除夕生的呢,八字比我更硬。”
“四月猴,满山吼;腊月老龙海底游。”
“咱俩这婚姻,般配得很!”也不知道谁克谁。
司辰闻言,哭笑不得:
“媳妇儿,你不是信奉德先生、赛先生吗?咋地相信黄神婆的封建迷信了?”
颜立夏想说,咱俩都是克父克母之人,不都应验了?
但她压住没说,不能说。
“呐,这个是两千块。”颜立夏从相框架子后面,掏出来一沓钱,递过来:
“多出来的五百,你给虹姨,我把后院的母鸡,都快吃没了。”
说这话时,颜立夏禁不住红了脸,咬唇,小小声:
“这钱,补贴给虹姨,一来,置办一些鸡仔、贴补家用;二来,乐天念书得花钱。”
司辰认真点点头,很满意媳妇儿的明事理:
“嗯,总是住在这边,也不是长久之计。”
“等我把咱家新房的《农村建房使用证》找到,我们就搬回新房去。”
“使用证?”颜立夏满眼的诧异,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眸,微微闪动,竟是狡黠一笑:
“咱家的使用证,一直都在我这里,被我藏起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