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姨娘去了哪里?”
这样的场合,周姨娘却不见踪影,莫非是夫人故意打压不叫出来?
顾臻臻心中有些不悦,脸上却依旧是笑吟吟的。
英国公夫人转着手里的檀木佛珠,淡淡道:“你姨娘前些日子只嚷着身上不舒坦,我叫她好好歇着呢。”
顾臻臻倒是没有想到英国公夫人居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只笑了一下,勉强应道:“姨娘身子还是这样,每到春秋时节总会弱一些的。”
正说着话,外头得知顾臻臻归来的英国公大步进来,顾臻臻一见到他,立刻起身,秀美无双的面容上露出濡慕与激动,上前两步便盈盈拜倒:“父亲,不孝女儿回来了!”
“臻臻,果然是你!”英国公大笑,亲手扶起了顾臻臻,上下看了一番,见她服饰鲜明衣着华丽,虽有些风尘仆仆却依旧不掩天姿国色,更是欢喜,“方才老顾跟我说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那老货在蒙我。”
顾臻臻是英国公最心爱也是最得意的孩子,从大婚后便出京了,这些年从未回来省亲,英国公早就想念不已。这乍一见了,竟是欣喜忘形,全然没有看到云水阁中还有他另一个女儿。
顾氏垂着眼帘,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淡。
“臻臻啊,怎么这时候就进京了?算算日子,岂不是还在正月里就动身了?”英国公关切问道。
顾臻臻的丈夫平南侯这些年一直驻守在西海沿子,离着京城数千里,大冬天的又无法行船,若是一路马车归京,可要不少的时候。
“父亲,先喝杯茶。”顾臻臻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水,亲手奉给了英国公,“等一会儿来了客人,只怕就顾不上了。”
英国公含笑点头。
“这次不但我回来了,就连我们侯爷,也会很快就进京的。”
顾臻臻笑容灿烂至极,说起平南侯仿佛带着无限的情意。凌妙饶有兴致地托腮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姨母似乎很会做人,每句话都能说到别人的心坎里——当然,这是对着她愿意去说的人。
“莫非,是姑爷要升调回京了?”英国公略一沉吟,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顾臻臻含笑点了点头,面上皆是与有荣焉。
“正是年前才得了旨的。女儿本想着写信与您报喜,只是又想着先行进京收拾宅子,这一回来还能给您个惊喜,便瞒下了。”
英国公大笑,拍了拍顾臻臻的手,欣慰道:“这个惊喜好!竟是比别的寿礼都要来的好!好,好女儿!”
顾臻臻偏头一笑,竟似十几岁的少女般调皮。
只目光流转,就落在了一旁默默无言的顾氏身上,勾了勾嘴角,笑道:“大姐姐今日比我到的还要早些,只不知大姐夫来了没有?”
这就有些挑衅了。
当年,英国公原本是想把她嫁给凌颂的,只是她死活不嫁,这才改了顾氏过去。这么多年,顾氏被凌颂伤的体无完肤,里头又有多少顾臻臻的手笔在?
顾臻臻这句话一出口,顾氏尚未如何,英国公夫人先行沉了脸,只将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放。
“母亲!”顾臻臻仿佛才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娇美如花的脸上带了些许歉意,“大姐姐,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惹的母亲生气了吗?”
“怎么会呢?”顾氏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二妹你一向会说话,又怎么会说出叫人不喜的话来?”
“好了,臻臻刚回来,你们这是做什么?”英国公一如既往地护着庶女,转头对顾臻臻道,“先去见过你姨娘,歇一歇在出来吧。”
顾臻臻颔首,“是,女儿都听父亲的。”
又给英国公夫人福了福,一径往后头去找周姨娘了。
“臻臻千里迢迢的回来,京中老宅必是各色不齐备。你先安排她住下,等天气暖和了,姑爷也进了京再做打算。”
英国公对着英国公夫人吩咐道。
“妾身这段时候身上也很不好,这事儿还是交给周姨娘吧。”英国公夫人面色冷冷的,显然对丈夫方才的举动十分不满。
英国公当着儿媳女儿外孙女被驳了,很是不悦。但转念一想,周姨娘是顾臻臻亲母,安排起来只会比英国公夫人更尽心,便也没有再说什么。今日是他五十大寿,他不欲多生事端,便一甩袖子,哼了哼出去了。
“母亲您……”顾氏担忧地望着英国公夫人。从前,英国公夫人万事都以丈夫为重的,说好听了就是柔顺,说不好听了就是有些懦弱。如今,怎么会开始冷淡起来了呢?
英国公夫人苦笑,旁边的柳氏轻轻替她捶着肩膀,劝道:“母亲,切莫生气。您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我从前竟是误了。”英国公夫人便叹息道,“当年的我只想着,家和万事兴。他不好,我便劝着让着,毕竟谁家日子不是这样过来的呢。这么想着,竟是叫你和你大哥跟着我吃了许多的委屈。”
作为一个男人,英国公也很渣。但与凌颂的风流多情不同,英国公宠爱的始终只有一个妾室,那就是周姨娘。种种行事,说句真爱都不为过了。
周姨娘是个家生子出身,虽然英国公把一直对她十分的宠爱,但一家子奴籍还在,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婢妾。但她所生的一子一女,都是很有些能为的。顾臻臻不说了,便是那儿子顾如柏,也在京中一干纨绔子弟中很是吃得开,时常被人称一句顾二哥。这一双子女,比英国公夫人所出的顾如松和顾氏,更得英国公的喜爱。
因着周姨娘母子三人,英国公给了夫人多少的没脸?顾氏从小,就看着英国公夫人每每对烛垂泪。为了护着母亲,顾氏便逼着自己成了刺猬似的性子。从小,因这个不知道得了英国公多少的训斥。
此时听英国公夫人提起来,眼圈一红,勉强笑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呢?如今,咱们难道又比她们差了不成?”
英国公夫人摇头。
若说她最对不起的,并不是儿子顾如松,而是顾氏这个女儿。
“阿琬……”女儿的婚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顾氏过得并不幸福,更像刀子似的剜着她的心。“是娘对不住你!”
柳氏见她颓然,忙对着顾氏使眼色。顾氏会意,起身上前抱住了英国公夫人,“我却从来不觉得委屈。娘,我有阿肃,有阿妙,这就很好了。”
提到了凌肃兄妹两个,英国公夫人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抬起头,唤了一声,“阿妙。”
“外祖母。”凌妙走了过去,蹲跪在英国公夫人跟前,扬起脸,如春日暖阳一般明媚耀眼的笑容,就叫这位伤心的老妇人欣慰了许多。
再想到凌肃小小年纪便闻名京城,英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对顾氏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你要用心教养。”
顾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外头进来个丫鬟,垂首恭敬道:“回夫人,外头大少爷和表少爷过来了,还有几位眼生的客人。”
英国公夫人眼睛一亮,面容上更加慈爱,忙叫道:“快叫进来,这大冷的天,别冻坏了。”
说着话,外头帘子打起来,便有几位少年鱼贯而入。其中一个容姿清隽,笑容温和,正是顾如松的长子,顾君辞。
顾君辞身边便是凌肃。与顾君辞俊美又不乏英气不同,凌肃便显得文弱了些,眉目却更加秀美雅致。
二人站在一起,一个清隽如竹,一个淡雅如兰,都是难得的出色少年。
只是他们身后,还跟着进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楚子熙,以及翊郡王萧离。
作为楚国公府的人,楚子熙上门为英国公贺寿,这是再正常不过了。但翊郡王萧离,无论怎么看,凌妙也想不通他怎么会一同出现。
虽只是见过短短的两次,但凭凌妙的直觉,萧离此人绝不是无聊到来给一个落魄的国公府贺寿找乐子的人。
“祖母,郡王,子熙和阿肃来给您请安。”顾君辞微笑道。
英国公夫人人忙起身,她虽上了年纪,又是超一品的诰命,却也不敢在一个王爷跟前摆架子。
“不敢当。”英国公夫人欠身,“王爷大驾光临,竟叫英国公府蓬荜生辉。”
萧离微一点头,“夫人不必多礼。”
英国公夫人又转头看向楚子熙,说话间便多了几分随意与亲近,“子熙回京许久,今日才上门来瞧我老婆子,该打!”
楚国公府和英国公府素有走动,楚子熙未上山学医之前,也时常来到英国公府玩耍,和顾君辞是总角之交。英国公夫人一直将他当做晚辈看待的。
楚子熙当即笑着说了几句赔罪的话,逗得英国公夫人也笑了起来。等到彼此见过,行过了礼,这才彼此都落了坐。
顾氏因存了心事,便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顾君辞。见他目光清明,与凌妙说话时候眉眼俱带着笑,心下便更加满意了几分。
只是,她的表现明显了些,站在英国公夫人身后的柳氏看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