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浪在礼堂中翻滚, 震得张晓佳耳中嗡嗡作响。
她呆住了。
在这一刻，理智和身体被切割。
她的身体随着声音的浪潮不自觉的颤动，心脏也随之砰砰直跳。
“张总！”
——砰
“张总！”
——砰
【爸爸, 为什么那些人都围着你？他们是不是很喜欢你啊？】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在张源松演讲完的晚上。
【他们不喜欢我, 佳佳，他们只是喜欢钱。】
张晓佳望着台下一张一张带着笑容的脸, 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这种突如其来的不适令她几乎无法在台上待下去，可理智却牢牢控制住了她的神情，让她面带微笑体面的面对下属以及镜头。
【爸爸, 他们喜欢钱的话, 我能不能变成钱？】
【哈哈哈, 当然可以，但是佳佳要那么多的喜欢干什么呢？】
张晓佳微笑着从台上下来, 秘书和一旁不认识的人齐齐伸手，转眼间她身边便围了一圈人, 都想伸手扶她下来。
【喜欢就会给我买东西，做让我开心的事情呀, 爸爸。】
张晓佳把手搭在秘书的手心上，周遭的人，连同坐在椅子上的人，都看着她。
他们都在笑, 看上去温和体贴又热情。
【我的佳佳真厉害，比爸爸厉害多了, 都知道让喜欢你的人帮你做事啦。】
张晓佳脑袋乱糟糟的，直到有人堵住了她的前路，才停下了脚步, 看向了前方。
那些投在她身上的视线，有部分偏移转向了来人身上。
“……裴均皓？”
很多人都对初恋情人恋恋不忘，虽说当时是她把人甩了，可多年后再次见到这个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当然，还有初恋越长越帅的因素在里面。
他应该是从某个节目上下来，虽说穿着T恤和牛仔裤，但脖子上挂着的金属项链，以及蓬松有型的短发，和空气中飘来的若有似无的香气。
看着，就像是精心打扮过一番。
“不舒服吗？”他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身旁围着的人，往前走了好几步，眼看着就要走到她身边，却被张晓佳身后的秘书拦了下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而站在一旁的张晓佳看到秘书飞快的抬了下头，眼球似乎是瞟了眼对面的摄像头。
裴均皓停下靠近的动作，侧过身，给她让出了路。
张晓佳觉得他们这一番互动挺有意思，于是多看了他几眼。
不过眼下的环境让她觉得很难受，也没什么心思和他们说话。
出了礼堂，直接下停车场。
她上车后车开出了一段，转进停车场的一角，张晓佳还疑惑车的行进路线，便看到另一侧的车门被拉开，裴均皓坐了进来。
裴均皓：“就算是不舒服，你也记得和我拉开距离。”
他声音也不大，听着还有点哑，和大学时的炮仗状态完全不同。
或许是她一直盯着，裴均皓和她对视一眼后，迅速扭过头。
“放心，车库里没监控，沈姐这边你也知道，外人进不来。”
看来十年后的她和裴均皓挺避嫌的。
裴均皓：“今天去哪儿，是你那边，还是我这？”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张晓佳竟然没有太大的感觉，倒像是习惯了。
比起思考十年后自己欲望的强烈，她更惊讶的是她觉得自己的思想乃至心情已经逐渐出现了变化。
她厌恶乃至怨恨张源松，可当记忆中某些类似的场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时候，她其实明白，张晓佳会这么做这么选择太正常了。
她想要钱，很多很多钱，她想要被喜欢，被很多很多人喜欢。
于是，她感到了痛苦，也感到了迷茫。
“今天没心情。”张晓佳拒绝道，“下次再说吧。”
裴均皓：“是因为我没有写新歌吗？”
张晓佳一愣，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处理男女关系，态度也变得恶劣起了。
“我现在不想和你聊这些事情。”
“是吗？”他仰头靠在了座椅上，又笑了起来，“你总是这样。”
张晓佳没有说话，冷冷的瞪着他。
裴均皓像是被她目光刺痛，飞快的移开视线，坐直了身体。
“我已经写不出歌了。”
他这句话终于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虽然没心情和他聊天，但关于歌，张晓佳还是略有耳闻，毕竟自家公司的门面，总得多上点心。
于是，她微笑着轻声问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裴均皓看着她。
“看来，你在意的不是我的身体。”
熟悉的阴阳怪气，大学时她熟知的那个裴均皓终于泄露出了她熟悉的一面。
但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又笑了起来，看上去像是有些高兴。
“多说几句关心我的话呗。”
张晓佳没理他。
裴均皓：“好吧，好吧，其实就是我没有灵感了。”
怎么会没有灵感？
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像是被老天爷单独通了音乐这一窍般，遇到开心的事情写歌，生气的时候写歌……人的七情六欲全被写在歌里，就是个灵感喷发的小火山。
张晓佳：“没有灵感的话，你可以休息几天，出去采风放松一下。”
裴均皓笑着说，“你还愿意给我放假？”
“我以前感觉自己就是个喷发情绪的机器，但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感觉不到那些情绪了。”他注视着张晓佳，“每天都面对着那些闪光灯，出门还会被尾随，不能去公共场所，会被认出来，说话时也得斟酌，想说的话都不能说……一点自由都没有。”
张晓佳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道女声，她自己的声音，那是被处理的，十年后的某段记忆片段。
【矫情什么？赚那么多钱，你还觉得没自由？】
裴均皓：“你一定会骂我矫情对吧？但一开始我真的不想这样，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我只是想要帮你。”
脑中又冒出了更多的记忆片段。
她想起了自己在被李宴潮背刺后的那段灰暗记忆，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以及手下艺人的青黄不接。
而此时，裴均皓笑着冲到她面前。
【“……我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好？”】
【“谁叫你把我甩了，遭报应了吧？”】
张晓佳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记忆中的裴均皓。
和现在完全不同，他背着一把吉他，说话时还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挤出几句不太好听的话，却又面带期待的不停暗示她。
【“我最近刚和公司解约……”】
“佳佳……”裴均皓打断了她的回忆，“我是真的想要帮你。”
“你真的爱过我吗？”
【如果我那时候出现了……】
她脑中闪过了楚意遂的脸。
看吧。
张晓佳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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