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早早被碧儿喊起。
“小姐，王爷让人送来了很多衣服。听说都是王都最新的样式，你喜欢哪件。”碧儿小心的问我。
我撇了一眼乐宁怀里颜色各异的衣服。随意的应道：“哪件都好。”
“穿红色的那件。”怀孝从外面进来，走到我的身后，对镜中的我说：“我喜欢看你穿红色。”
“那就紫色的吧。”
镜子里，乐宁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怀孝。倒是怀孝，听见我的话，也不生气。眼里带笑的对着乐宁点点头，看着镜中我的双眼说：“你喜欢紫色，那就穿紫色。”
乐宁和碧儿知趣的退出了房间。怀孝搬了张凳子坐到我旁边，面色和润同我讲：“你爷爷和父母听说你要回去，很是开心。已经派了几拨人来催我们。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告诉他们，我们今日就会动身。”
他说的轻松可我却没什么反应。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医书，冷静的告诉他：“您知道的，我是为了不想父母担心才答应和你回去。回去后，我们就像从前那样继续做一对貌神离合的夫妻就好。这难道不是十二王爷最擅长的么？”
“伉俪情深也好，貌神离合也罢。只要你承认我们还是夫妻，一切就还有机会。你收拾一下，药庐你不用担心，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搁下医书，反问他：“机会？昭明王爷，您该不会天真的认为我还是从前相国府里的瞎子向染，因你对我的一点好就感恩戴德的为你连命都不要了。”
说完，我盯着他的眼睛呵呵的笑出了声音。
他方才轻松的表情渐渐化成凝重，犹豫的问我：“可，你爱暮昭，也是事实。”
我收起笑容，诚实的告诉他：“我虽是鹿凛，可你不是暮昭。我爱的姜暮昭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幻影。拜王爷所赐他即将随鹿凛这个名字永远的消失在江南。我爷爷曾告诉我，他说一人有很多面。与我而言，暮昭只是你不可能的那面。别在和我提什么姜暮昭，或许我还愿意看在你几次救我的份上，在人前与你演上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他低下头，半晌才开口道：“染染别这样。我知道，从前我很坏。我也不想为我的坏去解释什么，更不想对我俩的未来做些虚无的承诺。但暮昭并不是虚幻的影像，他的确是我的一个面，却是我最真实的一面。”
他说话时的神情让我有一瞬差点相信了话。我重新拿起医书重新翻弄起来：“向染无福消受王爷的真心，您还是留着给您的心上人吧。过去王爷和向染说过的话，向染可是连半刻都不敢忘记呢。王爷请出去吧，嫔妾累了。”
余光扫到镜中他满脸落寞的样子，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兴。镜中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对进来的侍女交待了两声就出去了。怀孝刚走，碧儿进来贴着我耳边说：“小姐，琳琅馆的岚叶姑娘求见。”
岚叶今天的打扮朴素的很。见了我她礼貌的向我跪拜。“岚叶见我王妃，王妃万福。”
我摆手召唤碧儿。“去扶岚叶姑娘起来。”
那岚叶起来后，柔柔的坐在我对面。看了我一眼，垂眸一笑。“想不到，这小小的姑苏竟来了这么多王都的大人物。”
“姑娘今天来找向染究竟何事？”我直白的问她。
“王爷，我是说怀孝王爷可怜琳琅馆的一众姐妹，并未封馆，而是做主让岚叶负责。”
她竟直呼怀孝的名字。我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摆着王妃的仪态说：“这是好事。看来你的毒都已经解了。”
她释然的笑笑。“解了。王爷从金二娘的房间里找到了解药，已经让姐妹们都服下了。其实岚叶今天来，是想告诉王妃，第一次在琳琅馆见到怀孝王爷时我就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岚叶才会在走投无路时，来投奔王爷和王妃。”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岚叶继续说到：“岚叶是北方人，先前跟父母在王都乞讨时曾有幸见过王爷一眼，那次把王爷留下也是想问问他的身份。没想到王爷竟坦然的承认了，只是嘱咐岚叶说不能对外人泄露他的身份。王爷说，他来姑苏只是为了追回妻子。岚叶在琳琅馆一直过着喝酒卖笑的日子。男人见了岚叶，都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只有王爷重头至尾连看都不看岚叶一眼，目光重来就只盯在王妃的身上，所以那时我便知道王爷口中的妻子就您了。”
“是么？岚叶姑娘不愧是琳琅馆的头牌，果然是见多识广啊，连我都认不出来的事，姑娘只是一眼就什么都清楚了。”
岚叶用衣袖挡着半张脸，似乎是正在笑。“有时旁观者比当局者看的更清楚。岚叶在一旁看得很清楚，王爷在看王妃时，眼神里无时无刻的不透漏着小心与爱意。不知王妃发现没有，王爷只有对着王妃时，脸上才会出现少见的笑容。上次也是，王妃跳完舞出去后，本是紧挨着岚叶的王爷竟像碰到什么毒物似的，迅速的弹开了。不过，那次独处，岚叶也只是想告诉王爷，琳琅馆背地里一直做着买卖人口的勾当，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害王妃差点因此丧命。”
我正了神色看着她，问到：“是怀孝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
她摇摇头，肯定的说：“王爷并不知道岚叶来过这里。是苏大人告诉我，王妃的住处。”
“那你来这究竟是什么目的？”我追问。
“岚叶来此是和鹿大夫道别。姑苏的大夫们瞧不起琳琅馆的姑娘，从不肯为馆中的姑娘们医治。只有鹿大夫不嫌弃我们出身风尘。今日，鹿大夫要走了，岚叶当然得来替馆中的姐妹和鹿大夫说声再见。感激她往日对琳琅馆的照拂。”
她始终叫我鹿凛，这一点当真令我很受感动。想起自己放不心不下的人和事，只能无奈求她。“道谢就不必了。岚叶姑娘，鹿凛有一事求你。”
岚叶伸手，对我说：“鹿大夫请讲。”
我握住岚叶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诚恳求她：“请姑娘，帮我照顾好苏泊洋。替我告诉他，让他忘了我，好好开始他的生活。这一世的恩情，向染来世再报。”
岚叶回握住我的手。点点头，亦坚定的同我讲：“会的，岚叶一定会告诉苏大人的。”
回王都的路上，乐宁和碧儿同我共乘一车。碧儿倒了杯茶递给我，犹豫不决的想了想，终是开了口。“小姐，苏大人一直骑马跟在我们后面，小姐不下车去见见他么？王爷说要让苏大人上战场一定是吓唬小姐的。相信王爷不会介意此时小姐去和苏大人说声再见的。”
我接过茶杯，没有喝只是放在手里。轻轻告诉碧儿：“再见，亦是有再相见的一天。可你知道的，我这一走就是永别。莫不如今日就这样断了。”我长呼一口气。“把所有的祝福悄悄放在心里就好，其实很多事，即使不说想信对方也会知道。”
说罢，我靠着软枕闭上眼不再说话。起风了，九月的风里已带着初秋的凉意。江南的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不知前面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色在等着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