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心里一急,憨直的性子就上来了,直撅撅地顶了一句:“即便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事情过了之后就该秋后算账了。”
说到这儿,他别过脸去小声嘀咕一句:“反正荣大将军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臣是信不过,不要到时候沈公子和世子爷打了胜仗,功劳是别人的,他们俩还要被荣恒治罪。”
这话就是大逆不道了,不仅质疑永祐帝用人错误,还赤裸裸地怀疑西北主将荣恒的品德。
李余不安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担心下一刻脑袋就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心里正觉得自己不负当年国公爷的重托,为了保沈长璟就要赔上了自己的小命,就听见头顶上永祐帝沉声说道:
“你这担心虽然有点无稽之谈,但也不无道理。福满,圣旨上就撤掉这句话,就按照原来旧例守备军独立于州府,不受荣恒辖制。另外,既然袁松月还活着,就不回西北军,呆在他朋友沈子安身边一同御敌。”
这两道圣旨其实下得有点不伦不类,但在战乱的天岭七洲又当属正常,所以也没人提出异议,只福满在旁小心提醒,“陛下,这圣旨涉及军部人员升迁,需要内阁下文才能记档后发往兵部。”
也就是说若不经内阁发文到兵部,朝堂上就可以无人认同沈长璟这个岢峰州守备军指挥使的职位。
永祐帝沉吟片刻,说道:“你去亲自跑一趟,到内阁下文记档,让内阁发文到兵部,这圣旨就交给李余,让他想办法交到沈子安手上。西北战乱,朕倒希望多几个像沈子安这样的人来为朕排忧解难。”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荣恒的不是,但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荣恒的无能。
李余无声地松了提着的那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他想到临行之前秦小姐的嘱咐,自己今日一试,果然能保命。
看来秦小姐这个连皇上都没见过一面的人,又揣度准了圣心。
所以自己在关键时刻流露出对荣恒的怀疑,实际上已经保住了自己的人头,还为主子谋了个岢峰州守备军指挥使的官职,这样主子就能名正言顺地调兵谴将,且每一场的战功都能实实在在记在他身上了。
这是意外之喜!
李余等不急就想把这天大喜讯告诉沈长璟和秦小姐,但他还得等着拿到那道至关重要的圣旨,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
从最初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李余立即意识到自己又忘记了一件重要事情,他立即从偏殿出来又跪在了勤政殿门口。
永祐帝此时见了这个接二连三往自己身上扔霹雳的人就没好气,“你又有什么事?”
他现在实在有点怕见到李余了,每一次带来重磅坏消息的都是这个人。
李余这时候脑袋有点懵,沈长璟的密信中有思语教给他的法子,但他读信的时候注意力全都在边关消息上了,救人的那段话他都一带而过地看了一眼,只记得思语让他一定要提醒皇上,为什么抓人的是峰山大营的兵?
李余在嘴上说恕罪的同时仓惶地组织好语言。
“陛下,臣有个救命恩人住在京郊的庄子上,不久前她有事离京,结果她离开的第二天,峰山大营的汪将军就带着兵到她住的庄子上搜寻朝廷钦犯。且不说臣敢担保这位恩人不会收留朝廷钦犯,即便是搜寻朝廷钦犯,怎么也该大理寺会同京畿守备军或者咱们禁军抓人吧,哪儿还需要动用峰山大营的兵。”
“峰山大营的兵是干什么的?那可是保卫京城的驻军,调动峰山大营的兵除了陛下外就只有内阁大臣,但内阁大臣只有在京城面临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才能发出调令,用峰山大营的兵来抓一个钦犯,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些。”
说完,李余又“咚咚”地叩头,“陛下,臣就是一个大老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不明白的就说出来,望陛下宽恕臣的愚昧。”
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李余又不敢抬头去看永祐帝的神情,就在这窒息的压迫中思忖秦小姐这一招究竟管不管用,别前面那些要命的关都闯了过来,反而为这件事情让自己脑袋搬了家,那多冤枉啊!
又是一阵死一样的安静。
良久,永祐帝开了口,“既然是涉及到宫宴行刺案的朝廷钦犯,你这个禁军指挥使直接出票拟把人提回来就是了,还当多大个事情来回禀给朕,你李余是不是闲得慌?”
说完,永祐帝抬脚就离开了勤政殿,留下还跪在地上的李余彻底傻在那儿了。
他见福满还没来得及离开,立即抓救星一样可怜兮兮地叫了声:“满公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曾说过那是宫宴行刺案的钦犯啊?”
福满叹了口气,说道:“李大人,陛下说他们是,他们就是了,你将人提到你禁军大牢里了再仔细查查,分辨他们究竟是不是宫宴行刺案的钦犯,那不就是大人你的责任吗?李大人你难道忘记了,陛下一开始就将宫宴行刺案交给了你,你查案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李余瞬间醍醐灌顶,朝着福满叩下一头,“多谢公公提点!”
吓得福满往旁边避让不已,摆着手道:“李大人要谢也该谢陛下,对着我一个奴婢谢什么!”
李余爬起来对着福满恭恭敬敬一礼,郑重说道:“公公知道我李余是个粗人,陛下智谋高远,我这么个笨人有时候想不明白陛下说的话中深意,得亏公公愿意提点一二,都是李余的福气。”
福满便也不推辞了,笑着说道:“大人赶紧去救人吧。”
李余“哎”了声,转身就往外跑。
福满目送他的背影感慨:“这么个性憨的人,偏偏运气好得很!看得准主子,认得清前路,还总是有人相助。”
李余一路狂奔出了宫门又骑马到了禁军衙门,一迭声叫寻江建伟来见,自己赶紧去出了提拿犯人的票拟,盖上禁军指挥使的官印,如释重负地靠在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