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明确说了不想被打扰以后, 争着抢着送东西的才消停了不少。
经这么一打岔,顾惜朝心中悲愤尽去, 只余下浅浅的无奈和失意。
他执杯浅笑, 清俊的眉眼中有数不尽的忧郁和落寞:“或许,我真的该像他们说的那样,息了想出人头地的心思, 安心地当个教书匠。”
追命沉沉叹了口气, 却说不出给他引荐谁的话。
顾惜朝的探花是官家革去的,他的仕途相当于被阻断了,谁会冒着开罪皇帝的风险留他在身边做事。
虽然徽宗估计早就忘了他这号人, 当初革去他的探花, 也是朝里有人提起,他才顺手这么做了。
小七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对追命说道:“我记得, 自从王小石走了后, 金风细雨楼至今还没立副楼主。”
顾惜朝的才华和能力毋庸置疑, 完全不输于白愁飞, 也有一定的领导能力, 从他能收服原本对戚少商死心塌地的连云寨众人就可看出。
只要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台阶,这人一定是个有用的人才。
追命眼睛一亮, 右手握拳砸掌:“对啊, 苏楼主求才若渴,最喜欢结交天下英豪,顾兄你若是去了, 他定然高兴得很。而且他是江湖势力, 完全不用在乎官家的面子。”
顾惜朝神情微怔:“崔兄的意思, 是要帮我引荐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他从前只一心想着入朝为官, 想着出人头地获得权势,却从未想过另一条从没设想过的路。
想着想着,他的心里渐渐火热了起来,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看着追命的目光中都带了丝希冀。
追命爽朗一笑:“这是小事,待我明天去趟金风细雨楼,跟苏楼主说说你,我敢打保票,他对你的到来,定然欢迎至极。”
顾惜朝起身欣喜拜谢:“多谢崔兄!”
正说着话,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来到桌旁,抱拳施礼道:“我家主人请姑娘上三楼一叙。”
小七一打眼,就知道这人是个高手,不说跟铁手比,也差不了太多了。
能驱使这样的人物为自己所用,他的主人一定极有权势。
小七好奇地问他:“你家主人是?”
男人低着头,始终不看她一眼,毕恭毕敬地答道:“姑娘上去后一看便知。”
她弯唇浅笑:“那你去对你家主人说,他如果有什么事,就让他下来对我说好了。”
男人犹豫片刻,什么也没说,转身上楼了。
追命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蹙着眉心道:“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顾惜朝担忧地看过来:“要不要先离开?继续留在这里,我担心......”
小七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别让外人影响了咱们吃饭的心情。”
管他是谁,就是真的皇帝来了,也别想让她挪动半步,他要是敢以权势压人,她今晚就去宫里装鬼吓唬他,悄悄把他头发剃掉,让他没脸见人。
很快,楼梯上走下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眉眼含笑,相貌英俊斯文,锦衣玉冠的青年。
追命立即起身,恭敬地行礼道:“拜见郓王殿下。”
郓王点头温声示意道:“崔捕头不必多礼,朝堂之外,一切从简,没有那么多礼数。”
追命爽朗地笑着回道:“都听您的。”
紧接着,郓王的视线又放在顾惜朝身上,眸中略带了丝诧异:“这位......是顾探花?”
顾惜朝闻言苦笑:“殿下,我哪里还算什么探花,不过一介草民罢了,您这样说,真是羞煞我了。”
郓王轻摇折扇,微微叹息道:“当年的事,我也劝过父亲,奈何朝中有人不肯罢休,父亲也只能从了他们的愿。等事情平息了,我定会再劝劝父亲,顾公子万不可灰心丧气。”
顾惜朝压抑着激动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草民多谢殿下。”
最后,郓王才看向小七。
他满目欣赏迷醉地看着美人,只觉得她无处不美,就像梦中的神女,天宫的仙娥,连头发丝都比别人美上七分。
至于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他理所当然地忽视了,这样凡间不该存在的美貌,再配一双跟其他人不一样的眼睛,不是很正常?
再说了,那双眼睛是这么美,晴空,晚霞,星辰,明月,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仿佛都在那双眼里,谁能不爱呢?
他半是感慨半是赞叹地说道:“心海姑娘,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本王也算不枉此生了。”
小七弯了弯眼睛:“殿下过誉了。”
她想起这人是谁,宋徽宗的第三个儿子赵楷,也是最喜欢的儿子。
赵楷本人跟徽宗很像,文学造诣很高,本人极其有才华,在十七岁时偷偷参加了科举考试,竟一举考中了状元。
徽宗对他宠爱得要命,什么政权军权一股脑塞给他,哪里有好处就让他上,对比得一点也不被徽宗喜欢的太子赵桓,就像后爹养的似的。
赵桓能被立为太子,多亏了他早出生一年,占了嫡长的顺序,否则这个位子哪能轮得到他这个庸才坐。
但就算大宋一直都有立长不立贤的传统在前,徽宗也是一直暗搓搓想废了太子,把最喜欢的赵楷推上皇位,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北宋就快灭亡了。
话说回来,赵桓本人也是一点都不想当这个皇帝的,甚至当初徽宗找他说禅位的事,他都不愿意。徽宗当初急急忙忙将位子传给他,更多不过是为了找人背锅,摆脱亡国之君的名号罢了。
若是将北宋的灭亡一股脑推给他,也不公平,根源还是在他老子身上。
但既然到了那个位子,没有作为就是最大的罪过。
赵桓不能用昏庸来形容,他只是太无能了,太没有用了,没有一丁点政治才能,别的才华也没有,整天又疑神疑鬼,猜忌心重,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不是过家家一样将重要位置的朝臣和领兵作战的将领调换来调换去,就是整天一个人待屋子里,对着一缸鱼发呆。
加上他又沿袭了赵佶的耳根子软和不分是非,听信谗言贬斥了许多可用的臣子,一通骚操作之下,终于,在位不到两年,就搞出来靖康之耻。
后世有个说法,若是当时徽宗能鼓起勇气,打破立长不立贤的传统,将皇位传给三皇子赵楷,说不定能避免那场劫难。
一想到这里,小七心里突然一动,一个模糊的计划缓缓浮上心头。
不等她细想,郓王轻笑着说道:“本王原本在楼上看风景,听到楼下学子们念诗念得格外卖力,在三楼都听得见,让人看了后才知道,原来是有美人在此。若是心海姑娘的话,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追命似乎与他相熟,言谈间没有半分拘谨,开着玩笑道:“殿下是没见过,每回她从桥上走过,踩空掉河里的人都少不了。”
郓王挑眉:“这么说,本王该给工部说说,赶紧给东京城内每座桥都加上围栏,以免出了人命。”
小七面不改色地微笑:“再把路上的坑坑洞洞也补一下吧,就算丢不了性命,分神崴到脚也是不好的。”
三个男人齐齐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