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愿儿!”
“魔鬼!”
“娘……还我娘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咆哮声,充斥在阴飒飒的刑房内。
小舞没丝毫停顿,一手提着滴血的剑,另一手扯住男童的后衣领,把吓着已不会哭的他,一把提拉起来,逼在死士邓剑英的眼前。
“还没瞧过,长大的儿子吧,来,多看一眼,为戕害自己家,还说谎的暴君卖命,我看你……还能作多孽深,该你……唯一的血脉了,这个,我只两刀“
邓剑英没忍住,还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的心已被折磨碎了。
为了让家人能过的宽裕些,自己发死誓,答应成为一名死士,条件是再不见家人。
但从家人面黄肌瘦、破衣烂衫来看,他们日子并没有过的很好,怕是远不如丰城内的普通人,显然上司欺骗了自己。
刚听到,自己的同僚竟在城里散布瘟疫,死了千余人,死的可都是像自己这样的平民百姓。
邓剑英心中起了愧疚,更主要的是,他再也无法忍受,替自己孝养爹娘的媳妇被糟蹋,唯一的儿子死在面前,他眼神犹疑,开始恍惚犹豫。
小舞不会给他留下喘息的时间,已经将男孩狠狠掼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啊!……娘!……”
小舞的剑已直直刺下,眼角余光看见,邓剑英瞪大惊恐的双眼,紧张望着剑下落。
一队安排抓到的,或许是暗间软肋的只有五人,这个男孩是最后一次机会,小舞心中又急又痛,一狠心,还是将剑,狠狠刺进男孩的大腿。
周旦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早吓的苍白了脸,哆嗦成一团的男孩,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啊!啊!……”
“魔鬼,我杀了你!魔鬼……”
小舞眼睛红的视乎要流出鲜血,脸扭曲狰狞的可怕,她将剑拔出来,带出男孩喷涌的鲜血。
“说不说?我为死去的千余人……向你,你们……索债”
对望着同样疯狂的邓剑英,小舞双手握住剑,用上全身的力道,凶狠地又直向男孩的心脏刺去。
邓剑英在最后一刻,彻底崩溃了,他大声咆哮着,“我说!住手!”。
我赌对了。
小舞的剑在离男孩心口不足半尺的地方停住,虽然牺牲了三个老人,但这个邓剑英看起来像是一个头目,应该知道不少。
“说!”
“你要保证,保他们母子安全”
小舞抬起右手,用剑在自己手指上,“嚓”地划开一道口中,将呼呼流出的血,抹在自己的嘴唇上。
“我以血发誓,保证让母子俩,在大周……安然,而无后顾之忧……过一世”
两人四目相对,里面除了仇恨,还多了一份交托。
“好!”
邓剑英再无后顾之忧,将自己老巢的事,和其他一些知道的事,都吐露了出来……
觉得差不多了,周旦转头看向远处,被捂着嘴、泪流如雨的女子人,对君宝挥了一下手。
君宝心领神会,去到女子身旁,给她松开绑,并领她重新回了刑房。
“娘!”
“愿儿!”
刚刚死里逃生的母子俩,抱头痛哭,哭声震天,邓剑英也流出了眼泪。
周旦安排圜土令派出的医士,也赶到刑房,给男孩包扎伤口,所有人都有些动容。
周旦对身后的周一吩咐,“你跟进……抓捕等事吧”。
小舞转头,与周旦复杂难辨的目光正对上,知道自己该走了。
见周旦已转身离去,小舞用还血淋淋的剑,指着邓剑英,咬牙切齿道:“你真的……该死!”。
小舞说完,“哐啷”一声扔下剑,迈步离开,当路过气呼呼的周一身边时,狠狠扔下一句话。
“要抓鬼,就得先成魔”
上车的小舞如一团烂泥,瘫坐在周旦的脚边,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抵在膝头,视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闭上的眼睛,遮住了里面所有的情绪,不看、不说也不动。
周旦眼睛余光看见,小舞仿佛一下从一个地狱恶魔,变成了一只温顺又受伤的小白兔。
小舞心如刀绞,对自己刚杀死三个无辜的老人,和重伤一个孩子,是满心的愧疚难过。
每一分钟都在死人,迫在眉睫,也无可奈何。
小舞心中劝说着自己,想让自己好过一些,打击对方软肋,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但谁人能真理解她的苦心?
“咕噜噜,咕噜噜……”
车内只能听见车轱辘的声响,周旦和小舞都没有说话,也都没看对方。
良久,周旦转过头,低头望着满身是血,嘴上也抹着血的小舞,此刻,她安静柔弱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疼。
虽然,心中还气没消,周旦还是忍不住拿出自己的帕子,板着脸,拉过小舞的左手,要包扎她刚割开的一道口子。
“不用!”
小舞要抽回自己的手,被周旦没好气地抓住,硬给她包好手指头的伤口。
小舞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有看周旦,半晌,突然慢声问:“旦哥哥,是嫌小舞……太残忍了,是吧?”。
周旦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没有回答,他何止是嫌?简直被她吓到,她当时的表现,真的就如同嗜血的恶魔,戾气比过去更重了。
小舞轻飘飘的话,又飘进周旦的耳朵里,“……如果,杀一人……能救百人,或千人,旦哥哥,会不会也杀?”。
周旦被问愣,眼睛迷茫地望着如受了打击、萎靡不振的小舞,脑子里一片混沌。
曾经王兄私下呵斥过自己,说自己过于迂腐,太过高估人性的善良,也太心慈手软,断言自己若不改变,有一日会反受其害。
王兄的话,突然响在耳边。
“一将功成万骨枯……”
“凡朝代的更迭,哪一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死拼过来的,枪杆里出政权……”
“你宣导的仁义道德、礼乐规矩,更适合安泰和平之时,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现在饿殍满地,根本没活头,礼乐当不得饭吃,也当不得衣穿,想要蹚出活路,就少不了累累白骨”
或许,中庸地看待事务,才是最客观公正的。
周旦眉毛紧蹙着,心中矛盾万分,他不能否认小舞和王兄有错,但就他自己来说,是绝做不出那般残酷的屠杀。
周旦将小舞如魔鬼一般的表现,更多看成是为五八报私仇,偷用自己的印鉴,甚至让自己下令,寻那些人的软肋,都是她早已预谋好的。
周旦有被最在意人蒙骗和愚弄的恼怒,还带着酸溜溜的心痛。
深爱中的人,往往都是小心眼,理智如周旦的真君子,依然不能免俗。
没有得到回答,小舞抬头望了一眼,正凝着眉,别着的脸上,带着气恼的周旦,知道他正生自己的气。
自己都厌烦自己,何况是别人呢?
我做错了吗?……
真的不该吗?
谁能理解……我的……情非得已?
谦谦君子的公爷到何时也不会如自己一般残暴,但这样做不对吗?小舞在心内不断叩问着自己。
虽然想不明白,但小舞能确认,现在让她再去审,她还会如此做。
“对不起!我,我……睡会”
小舞轻轻甩下一句话,就下车独自离开,她心疼的厉害,本不是暴虐的她,却故作暴虐,只是希望能尽快打开突破口,找出散布瘟疫罪魁祸首。
不以恶制恶,那倒霉的,会是全城百姓。
自己不得不这样做,不得不背负不理解,甚至是弑杀的恶名,成了小舞一时难以承受的矛盾和折磨。
需要他人理解安慰的小舞,终是没有能力,再去宽慰也委屈的周旦。
周旦恹恹下车,望着已走远的小舞,心情也是复杂的,除了赌气她胆大妄为做假诏令,还有,她为了那个没正形的五八,不惜算计欺骗自己。
周旦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蛋,被小舞给玩弄了。
见公爷站在车下,蹙眉望着小舞远去的背影发呆,君宝明白,二人心中起了隔阂。
对一直觉得很倔强,但也算是知书达理的小舞,刚刚的暴戾之举,君宝也是震惊和难以理解。
见小舞乱杀无辜,眼都不咋一下,丝毫没有同情,自己都感动气愤,何况是用心教导过她的公爷?
君宝同情地看了一眼周旦,低声提醒,“公爷,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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