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刘仞将一盏花茶推到陆延昭面前:“今儿,老兄找我何事?”
陆延昭抓起茶盏“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抹了抹嘴。
“这回去丹阳啊,真他娘的受气!”
“怎么说?”
陆延昭眉头一竖,怒道:“丹阳那鬼地方,庙小妖风大啊!他们……”
刘仞摆了摆手:“干爹他老人家都晓得了,料定是那边儿狗咬狗,伤及了咱们。”
“督公……督公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实话说吧,干爹有些不快。”
刘仞理了理袖口,缓缓道:“木彧一案还没个道道儿呢,反而死了四名肃卫,这不像话嘛!”
陆延昭咽了口唾沫:“那……那我……?”
“好在啊,你还算处置得当。”刘仞笑了笑,看向陆延昭:“你去丹阳前,我便和你说过,此番查案是虚,让镇抚司的手伸进雁镇是实。现下啊,大局还在,不妨事,不妨事。”
“那……还要接着查?”
“查!当然要查,查他个两年三年,直到……”刘仞喝了口茶,笑道:“直到探明雁镇虚实。”
陆延昭忙问:“会派誰去查?”
“没定呢。”刘仞放下茶盏,摸了摸鼻子:“按理说,死了肃卫,这事儿不算小,至少得派个千户去查喽。”
“我啊,料定也是这样!”陆延昭眯了眯眼,看向刘仞笑道:“听说啊,左中所的老胡年前致仕了?”
“嗯,是啊。”刘仞愣了愣:“不是,你问这个干啥?”
“嘿嘿。”陆延昭舔了舔嘴唇,幽幽道:“老弟身为秉笔从助,乃督公亲近之人,可否、可否……嘿嘿。”
刘仞吃了一惊:“你……你想接任左中所千户!?”
陆延昭点点头,正色道:“我啊,想以千户之身,再去丹阳,接着查这案子!”
“这是苦差,旁人躲还不及呢!”刘仞猛然回过神,瞪大了双眼:“不是吧!”
他指着自己鼻子,苦笑道:“要……要我举荐你,接任千户?老陆啊,喝懵了吧?”
“唉!”陆延昭叹了口气,肃容道:“那四个弟兄跟我多年,就这样不明不白折在丹阳,我于心不安啊。”
“此外。”他脸色一变,眯眼笑道:“人往高处走嘛,人之常情不是?”
“不是,你等会儿!”
刘仞摆了摆手,伸出小手指晃了晃:“就一鼻屎大的小从助,你觉得,我能举荐你接任千户?!”
“旁人不知贤弟的能耐!”陆延昭给刘仞倒了一盏茶,轻声道:“我可是深知,督公他老人家对贤弟,可是青眼有加啊。”
刘仞连连摇头:“那这事儿也没谱!”
陆延昭笑而不语,弯腰从座椅之下取出一物,双手捧了,恭恭敬敬放置于桌上。
“加上这个!”他看向刘仞,笑道:“再凭贤弟的美言,督公一高兴,兴许此事便成了!”
刘仞看向那物,这是个长约尺许,宽四、五寸的红色锦盒。
“这是何物?”
“一幅画。”
“画?”刘仞撇了撇嘴,讥笑道:“干爹为圣上镇抚天下,什么奇珍异宝、传世丹青没有,你这画……哼哼。”
“呵呵。”陆延昭神秘一笑:“并非什么名家大作,放市面上去,不值一提。”
“不过……”他缓缓扯开系住盒子的黄色丝带:“于督公而言,兴许是举世罕有的奇珍!”
说罢,他打开了盒子,从内取出一幅泛黄的画卷,慢慢展开来。
画卷之中,乃九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山如獠牙,直插天际。
群峰之下,雾气弥漫,掩映着郁郁葱葱的松林,松林如护城河般,拱卫着九座山峰。
刘仞看着那尖利如牙的山峰,突然打了个寒颤,隐约感到一股凶厉之气!
他稳了稳心神,再向画中看去:
只见松林之外,是一圈嶙峋的礁石,再往外,则烟波浩渺,仿佛是一片汪洋。
画卷右上空白处,题写了两首诗,一首字迹飘逸狂放,诗曰:
东去万里虚水间,
玄黄造化怒海玄。
九峰狰狞归墟处,
自有天机解灵元。
落款为“归霞子于归墟之岛”,旁边还盖了一枚“璇玑无极”的红印。
他再看向另一首诗,这首则字迹工整,明显是另一人所作:
山河破碎伶仃客,
九死仓惶虚海间。
心有长恨难坐困,
身无双翅归云天。
山到穷时青云见,
人逢末路有洞天,
一朝九峰红云乱,
金光注灵我登仙!
落款处,题的是:济州李旭,奉章二十九年芒种。
刘仞直勾勾盯着这幅画,将那两首题反复读了数遍,突然,仿佛一道电光劈开了脑海,他面色骤然一变!
“灵……灵元!?”他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陆延昭:“这画上的诗,说的是……是灵元?”
陆延昭微微一笑:“然也。”
刘仞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
“灵元者,世之奇能也,天生造化,玄妙无穷。”他微闭双目,缓缓道:“世人多未有所闻,然你我供职于枢机,自然晓得此事不虚。”
“哈哈!”陆延昭摸了摸唇上的两撇胡须,笑道:“陛下炼丹修道几十年,说是为求长生,但你我皆知,他一门心思,是想得到灵元之力!”
“这是自然。”刘仞点点头:“据说,这灵元之力可祛邪补元,得之可享高寿,且一生无病无痛,再加修炼,或可一窥长生。”
“可是啊,这都多少年了,这还不是……”陆延昭两手一摊,苦笑道:“鹤鸣山玄都宫获圣眷也快二十年了,还不是一筹莫展啊!”
“话不能这么说。”刘仞摆了摆手:“玄都宫确有诸般神通,只是……不足为外人道。”
陆延昭抖了抖那副画,沉声道:“无论如何,于此事而言,这画中含有天机!”
刘仞闻言眉头一跳,心头起了一阵悸动。
他再向那副画看去,口中喃喃:“……归墟处……自有天机解灵元……一朝九峰红云乱,金光注灵我登仙!”
“这……”他仿佛被烫了一下,指着那画,一脸不可置信,颤声道:“这……这诗中之意,莫……莫非这画中所在,有……有……”
陆延昭一字一句:“或有获得灵元之法!”
“这……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何地,隐约是在海中。”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刘仞皱起眉头,指着这画道:“仅凭一幅画,如何让人信服此事,要知,千万年来,从没听说誰的灵元是后天修来的!”
“呵呵呵。”陆延昭早知他有此一问,笑了笑,正色道:“两首诗的作者,一名李旭、一名归霞子:这李旭没什么,只是前朝末代济王的世子,七十多年前便下落不明了;这位归霞子啊,却是了不得的人物!”
陆延昭顿了顿,看着刘仞,缓缓道:“这归霞道长啊,正是玄都宫上一代掌教!”
“什么!”
“千真万确!我专程到玄都宫核证过!如今的掌教,是归霞子私授的关门弟子。”
“那这画……这诗……”
“得此画后,我专门上了鹤鸣山,求了些归霞子遗留的画作、手迹,找了镇扶司专司校验的差役细细查验过。”
“结果如何?”
“这画,以及那首绝句,确是归霞子手迹无疑!”
说罢,陆延昭咧嘴一笑,接着又道:“此外,画中那方‘璇玑无极’的印章,和玄都宫存卷上的留印一模一样!而这方印,是归霞子随身佩带,据说从不离身。”
刘仞忙问:“这位归霞子,后来如何了?”
“唉!”陆延昭叹了口气,淡淡道:“据说,八十多年前吧,这位归霞子带着教中精英倾巢而出,出海东去,便没了音讯。”
刘仞一愣:“李旭、归霞子都没了音讯,那你这幅画…….”
“说来你别不信!”陆延昭喝了一口茶,砸吧砸吧嘴:“这画啊,是咱在丹阳一山林中露宿,无意救了一老道,他当时啊,就背着此画。天明之后,人不见了,却只留下了这副画。”
“哼哼!”刘仞冷笑两声,皱着眉头,半晌也不言语。
陆延昭将画仔细卷了起来,放入锦盒之中,将盒子慢慢推到刘仞面前。
“贤弟啊。”他砸吧砸吧嘴,眯眼笑道:“无论如何,这画可是千真万确!”
刘仞眼皮跳了跳。
“玄都宫当今掌教的师尊!他老人家的亲笔手迹!”
刘仞听罢,目光变得热切。
“想想那两首诗,若是督公看了,会想到什么?若是……”陆延昭幽幽道:“若是圣上看了……呵呵。”
刘仞抬起头,笑了。
他缓缓伸出手,按在那锦盒之上,看向陆延昭:“我尽力而为!”
“等的,就是贤弟这句话!”
陆延昭咧嘴一笑,脸上肥肉抖了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轻轻按在桌上,慢慢推到刘仞面前。
“两百金的通票,请贤弟笑纳,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嚯!”刘仞拿起信封抖了抖:“陆兄手笔不小,这怕是超了孟京九成半人的身家了!”
说罢,他将信封按在桌上,缓缓推还给了陆延昭。
“贤弟,你这是?”
“钱我就不要了。”刘仞看着陆延昭,缓缓道:“还想请兄台帮个忙。”
“但说无妨!”
“听说,陆兄对兵部侍郎韦钦芳有救命之恩?”
陆延昭笑了笑。
刘仞抱拳一揖:“想在兵部辖下州郡……讨个职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