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途望着手中的半枚玉佩。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另外那半块玉佩此刻恐怕在楚风临手里。
可眼下楚风临也不知所踪。
谢归途在灵堂那些随风晃动的白布之间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的怪异之处,便走了出来。
方才待过的洞房大门紧紧闭合,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了。谢归途便换了个方向,打算先绕着这座忽然之间变了副模样的常宅看一看。
据常老板说,这座常家老宅是他祖上建的,至今已经有百年历史了,复古的建筑布局颇有些年代感。
因为这座宅子距离酒铺太远,房子又老旧,时不时就需要翻修,常老板每日都要早起进货,嫌住着不方便,已经废弃很久了。
这次女儿要出嫁,他才差人把老宅收拾了出来当作陪嫁。
原本这宅院虽然旧了些,但翻修过后还算干净整洁。今日婚宴上精心布置的红绸缎,喧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加上宾客们的欢声笑语,更是给老宅带来了几分热闹和生机。
然而此刻,谢归途行走于其中,那些昙花一现的生机和热闹都已经不见了。
除了他以外,偌大的宅院里半个人影都看不见,腐朽阴冷的气息也愈发浓烈。
头顶滚滚浓云遮蔽了月亮,密不透风,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苍白朦胧的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只吝啬地撒下薄薄的一层。
周围没有半点灯光,行走在这样浓郁的黑暗中,人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团迷雾,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即便修仙之人五感过人,谢归途也没法看清稍远一些的东西,就连几步之遥的墙体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靠着墙摸索着,沿着记忆中常宅大门的方向走过去。可是一脸走出去半里路,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大门。
谢归途不由放慢了脚步。
他心想:“傍晚来的时候,分明没觉得这座宅院有这么大。”
常家祖上虽然有些家底,但也只不过在这小小的雁阳镇上称得上是有钱人,和真正的豪门巨贾没法比。宅院的规模也就是中规中矩,典型的三进式院落结构。即便建筑周围扩建了些带有假山、池塘的花园,占地面积拢共不过一两亩。
可就这么点大的宅院,谢归途走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走不出去。
穿过一条游廊,前面还是一条游廊。
路过了一扇影壁,前方还有一扇影壁。
他整整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竟然还在这宅院里打转。这么长的时间,即使是雁北谢家的府邸也该走出去了。
谢归途无奈地停下脚步,想运起灵力来点火看看,可是摊开掌心,却并没有和平常一样冒出焰火来——他甚至感觉不到体内有任何灵力流转的迹象。
谢归途又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的确用不出灵力,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当他们听说这女鬼作祟数年只死了一人的时候,压根没觉得它有多危险。直到这个时候,谢归途才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可能有谁能悄无声息的凭空封死他的灵力,除非对方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但谢归途此时已经是大乘境的修士了。如果这女鬼的修为真的远在他之上,那真是不容小觑——起码在洞虚境以上的厉鬼!
除了传说中被北斗神君所封印的千年恶鬼王,从没听说过哪只鬼能有这样的修为。
难不成,这小小的雁阳镇上竟然还潜藏着一只千年厉鬼不成?
谢归途忧心忡忡地摸着黑又走了两步,拐过了一个墙角时,险些踢到角落里摆着的一只饭碗。
那饭碗上插着一柱香,旁边一左一右摆着两支白蜡烛,地面上还有烧纸钱后留下的黑灰,被夜风一吹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见此情形,谢归途连忙用衣袖捂住嘴,厌弃地掸开了那些飘过来的脏兮兮的纸钱灰。
他蹙着眉,目光一转,落到了饭碗面前的两支蜡烛上。那两支白蜡烛散发着幽暗的绿光,仿若黑夜中凭空出现的一点鬼火,飘动起来的样子有些瘆人。
但说起来,谢归途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果不是突如其来重生,他自己现在说不定也成了一只孤魂野鬼了。
他并不避讳这些吉利不吉利的,直接拾了一根白蜡烛拿在手里。
这绿光虽然黯淡了一些,可已经是眼下唯一能找到的照明物了。
谢归途手持着一只白蜡烛,一边走一边思考:
“前世,我对雁阳镇上发生的事并不知情,说明这件事最后没有闹大。”
既然没有闹大,那多半就是和一些稀松平常的任务一样,很快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毕竟只死了一个新郎,仙门不会太过于重视,多半只会派两三个中境弟子去处理。
如果仅凭这几个小弟子就成功解决了任务,全身而退,谢归途相信他们自己也能应付。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放心不下楚风临,很想快点找到他。
既然走不出去,谢归途思索片刻,抬头看向了那高大的院墙。
不如爬上去看看。
这么想着,谢归途便后退了几步,随后加速冲了过去,在墙上轻飘飘地蹬了两脚,便翻上了墙头。
上面的视野果真开阔了许多,但光线太暗,他看不清远处究竟有什么。
谢归途捧着那支颤颤巍巍的白蜡烛,嘲它吹了口气,想让它再亮一些。
那团鬼火一般的绿光原本是吓唬人用的,此刻却遭到了他的无情压榨,可怜地颤抖了一下,努力变得亮了一些。
谢归途站在墙头,捧着那蜡烛,正在努力的眺望远处,忽然感觉到视野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一垂眸,就看见对面的墙头上扒着一只手。
漆黑的墙瓦上忽然多出来一只白花花的人手,十分显眼。
谢归途连忙把拿着白蜡烛的手臂往前伸了伸,正欲看个仔细,对面的墙头又扒上来另一只手,再是脑袋,肩膀,腰腿……最后整个人都攀上了对面的墙头。
那人拍了拍手上的灰,似乎是被这边的烛光吸引了,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猛地一颤,险些从那墙头掉下去。
“妄行!是我!”谢归途看清对面那人的模样,连忙喊道。
楚风临大概是看到他那张被蜡烛映得惨绿惨绿的脸,冷不丁吓了一跳,直到听他开口,这才松了口气。“兰玉!怎么是你啊。”
谢归途见了他,当即跳下了墙往对面走去。很快,楚风临也从那墙头跳了下来。
“刚才一出门我就发现你不见了,”谢归途说,“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我也一直在找你。”楚风临说,“跟着你出了门以后,我也忽然找不着你了。再一看,外面的人也都不见了。刚才听到墙上面好像有动静,就爬上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说着,他把手摊开,递到了谢归途,面前:“我刚才在灵堂里发现了这个。”
谢归途定睛一看,只见他手上躺着的正是另外半枚双鱼玉佩。
“我也找到了一枚。”谢归途拿出了自己的半枚玉佩给他看,“你可知道这玉佩有什么作用?”
“不清楚,”借着那幽绿的灯光,楚风临认真端详着那两半相同却又有些不同的玉佩,原本白皙俊俏的脸庞也被映衬得有些发绿,“……这似乎是同一枚玉佩的两半。”
“你看见刚才墙上出现的字了吗?”谢归途问。
“看见了。”楚风临说,“墙上写的是珠联璧合四个字。”
谢归途点点头道:“说不定就是让我们把玉佩拼在一起。”
“兰玉,那让我来试试吧。”楚风临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那半枚玉佩。但谢归途却率先收了手,并没有给他。
“怎么了?”他疑惑地抬头看着谢归途。
谢归途则静静地说:“先别这么做。谁也不知道这两半玉佩拼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那也得试试才知道。”楚风临说,“我在这宅子里走了好久,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去的路,如果一直这么耗下去,不也是死路一条?”
谢归途没吭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见他似乎有些动摇,楚风临又继续撺掇道:“我们不如先按照提示试试吧……兰玉,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好。”听到这话,谢归途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点笑意,伸手把那玉佩递了过来。
楚风临忙不迭伸手去接。
可玉佩没拿着,却看见眼前剑光一闪——
谢归途那只手里拿着的不是玉佩,而是一支簪子。原来他穿着婚服不便佩剑,就把横空剑化作簪子藏在了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那支簪子在他的手中极速膨胀,化为了一把利剑,重重地朝着楚风临劈了下去。
这不含灵力的一剑分明砍中了对方的手臂,却完全没有砍中的实感,仿佛直接穿透了过去。
——怎么可能是活人。
一击未中,谢归途便要提剑再砍,那“楚风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连忙逃窜,借着夜色的掩护,三两步就遁入了黑暗之中。
谢归途看着它消失的方向,神情凝重。
都说鬼怪狡猾,果然是真的。
方才那女鬼扮演的谢影,演得极为不自然,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令人下意识觉得它并不擅长演戏。就在谢归途麻痹大意,以为这不过是个低阶女鬼的时候,刚才出现的“楚风临”举手投足间却和活人无异。
——看样子,这不擅长演戏的模样也是它刻意演出来的。若非是谢归途实在太了解他这小师弟了,说不定真的要上当。
想到这里,谢归途有些忧虑地看向黑暗深处。
也不知道现在楚风临怎么样了,会不会上它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