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爷这次是按着轮椅上的按钮,自动滑进来的,身后跟着一个保镖。
朱彩华见到他,双眼不时斜瞪着,又惧于什么似的,只敢低声数落一句:
“一天到晚没见到人影,到现在才来……”
左二爷没有瞧她,也不做回复,径自向苏媚儿的病床边而去。
苏媚儿依旧头也不抬地叠着手里的衣服,手上的动作竟急了几分。
保镖开口了:“朱女士,二爷跟太太有话说,麻烦您先出去。”
朱彩华动了动嘴巴,一脸不从的样子,愠急着聒噪:“说什么说,有什么话好说的,还要撵人出去。”
左二爷没有回应,气定神闲地坐在轮椅上,深潭般的目光一直看着苏媚儿。
保镖保持着平淡的口气,又重复了一句:“朱女士,二爷跟太太有话说,麻烦您先出去。”
朱彩华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苏南乔。
苏南乔自知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便识趣地说了一句:“我还有点事,也该走了,明天再来看婶婶。”
左二爷回过头来,口气疏淡又不失礼貌地说道:“好,辛苦南乔了,路上小心。”
朱彩华便跟着苏南乔走出病房。
保镖也跟着出来了,把门关上后守在门口。
苏南乔正要离开,朱彩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焦急道:“你说他要跟媚儿说什么,不会是要说离婚吧?”
苏南乔温淡答着:“不知道,也可能是说些心里话,安抚一下媚儿。”
“也是也是,”朱彩华快速眨眼,按着胸口自己嘀咕着,“可别离婚,这要是离婚了,媚儿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苏南乔看着朱彩华悬着一颗心担心女儿被离婚的模样,忍不住想叹息一声。
朱彩华还是很保守的思想,宁愿自己的女儿在婚姻里磕碰,也不愿她离婚被说三道四。
不知她想没想过,倘若苏媚儿与左二爷离婚,分割的财产也远远足够她后半辈子过殷实的物质生活了。
与其在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痛苦地彼此折磨,不如结束这场噩梦重新开始。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保守如朱彩华这般的父母,是很难以接受的。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苏南乔对她说道。
刚走几步就听到病房里传来哭声。
先是呜咽的闷响声,随后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变成一场嚎啕大哭。
最后哭声里夹带着嘶吼:“不是我,是你是你,一直都是你……是你是你……”
哭得如同闷雷好几天的阴天,终于一声响雷,倾盆大雨直泻而下。
整个病房外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苏南乔停住了脚步,回头看朱彩华,她站在病房门口,红着眼眶。
吼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渐渐低了下来,剩下持续不断的哭声。
保镖将门打开,左景明出来后,表情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抬了抬手,保镖便推着他的轮椅,离开了。
苏南乔紧跟着朱彩华的脚步,又走进了病房。
病房的地板上,浅蓝色的收纳箱滚落在地,跟着散落一地的还有那一件件的新生儿衣服、抱被、小毯子。
以及原本放在桌面上的玻璃水杯、陶瓷碗勺,碎落一地。
清透的水渍也泼洒在洁白的地板上,混杂着碎片,斑驳着方才撕扯的痕迹。
苏媚儿蜷缩在病床一角,双手抓着头发,哭得几近失声了。
泪水、鼻水浸湿了额前散落的头发。
朱彩华上前去抱住女儿羸弱的病体,“没事了,没事了,妈在这儿呢,妈在这儿……”
“妈,妈,妈……我的宝宝,我的宝宝没有了,没有了……”苏媚儿终于在母亲的怀里释放出了悲痛。
母女两人一起流泪。
苏南乔将地板上的衣服轻轻捡起,叠好放在盒子里,盖上盖子,又将盒子捡起放在桌上。
随后走出病房,轻轻把门带上。
又交代了门外的护工,一个小时之后进去清扫地板。
随后往医院的另一个高级病房而去,去看她的羊羊。
“羊羊又有新礼物呀?”
苏南乔看到病房里专门放玩具的区域,新添了一个泰迪熊的毛绒大娃娃。
她走过去拿起那个大娃娃,高度都快接近羊羊的身高了。
“泰迪是左哥哥让大姐姐给我送来的。”羊羊眨巴着眼睛说道。
“是吗?左哥哥让人送来的?”苏南乔心里一阵涟漪。
她知道左言廷最近很忙,竟还安排助理给羊羊送礼物来。
“什么时候送来的啊?”苏南乔又问道。
“嘘——”羊羊将手指头放在嘴巴,很认真地说着,“是乔乔和琴姨不在的时候,大姐姐说她是艾莎女王。”
苏南乔微微笑着,“可是这泰迪熊可是毛绒绒的,羊羊可不能抱着睡觉哦,知道吗?”
“为什么呀?”
“医生叔叔说了,羊羊的身体里还有小病菌,毛绒绒的玩具可能会让羊羊过敏,过敏了就会打喷嚏、气喘、发烧,会不舒服的。”
羊羊听话地点了点头,“好!我睡觉不用泰迪陪,有俄罗斯套娃娃陪着我。”
苏南乔手摸着泰迪熊,想着那天晚上跟左言廷的对话。
心里一阵怅然。
她扪心自问,左言廷对她算是独一份的宠爱了。
对羊羊、对琴姨,对她身边的人,不说无微不至,也算照顾得很周到了。
她那到那个份上了,他不应该不懂。
一年之期即将到限,她并非想逼他。
她只是不想要藕断丝连、交代不清的感情。
陪羊羊到晚上,哄她睡觉后苏南乔才走出医院。
刚出大门口,一场倾盆大雨就下来。
雨水砸落脚边,她刚迈出的黑色切尔西短靴又缩了回来。
眼看着停车场就在不远处,是冒雨跑过去,还是等雨小一点呢?
正在犹豫间,一个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言廷,下雨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一回头,竟看到左言廷面无表情地走来,身后跟着林思曼。
左言廷显然也看到她了,左侧嘴角勾了勾,朝她走来。
林思曼小跑着跟在身后,斜视了苏南乔一眼,用手轻拽着左言廷的袖子一角,继续磨道:“我来的时候是跟小叔的车,他有事先回去了,雨这么大……”
左言廷双手插兜,完全无视林思曼的撒娇,走到苏南乔身旁,淡声问道:“没带伞吗?等下司机会送来。”
“言廷——”林思曼依旧不死心,“南乔她开车来的,我都看到了……”
听到林思曼这娇作的声音,苏南乔只想耳根清静,连嘴巴都懒得动一动,也没有搭理左言廷的问话。
好在司机这时小跑着过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左总!”司机恭敬地低头走过来。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手里又拿着一把。
他原本听令带着一把伞,是给林思曼的。
“太太——”司机发现苏南乔也在这里,连忙说道,“我再回去拿伞。”
“不用——”左言廷冷声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