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张的妓院在保定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人来人往，即便是大白日，看起来人也不少。
穿着白衣红袍, 张扬艳丽的少年微微眯了眯, 回头看了一眼极其紧张的小厮道, “你慌什么？”
“小人没慌。”小厮脱口而出，然后他拍了一把自己的嘴暗道，这次完了，公子肯定知道了。
凌有梦负手站在妓院前, 他含笑念道, “怡红楼？”
身后的小厮擦了擦汗, 干笑，“公子, 就是一个妓院, 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凌有梦提步往里走, “哥哥能来, 怎么弟弟来不得？哪里有这样双标的哥哥, 来就来了, 还不带着我一起来。”
“公子，你身体不好，里面胭脂粉味极重——公子, 公子你等等我！”那小厮话还没说完, 凌有梦的脚已经跨进了门槛, 他赶紧跟上去, 心里为李寻欢捏了一把汗。
凌有梦一进去, 便那老鸨便迎上来笑道, “哎哟, 这不是我们李家的美名在外的小公子吗？小公子怎么来了这等地方？若让李公子知道可不得了啊。”
凌有梦轻啧一声，“你认识我啊？”
“那自然是认识的啊。”老鸨笑眯了眼，“我平生哪里见过小公子这样的神仙人物，自然记得牢牢的。”
凌有梦抬起手道，“诶，别拍马屁了，我就问你，李寻欢在不在这里？”
老鸨笑容僵了一瞬，然后轻声道，“李公子啊？李公子，我没看到啊，他在这里吗？”
她问着转头去问其他人，“李公子在这里吗？”
“哎哟，这不是王二爷吗？”
老鸨心虚，赶紧迎另一个客人去了，她哪里惹得起这位与李家人完全不同的混世大魔王啊。
凌有梦握起一方手帕，轻轻地咳嗽了好一阵才看向身后的小厮道，“去，给我把李寻欢找出来。”
小厮：“……”
“叫不动你了？”凌有梦皱眉。
“这就去，公子。”小厮满目热泪。
凌有梦慢吞吞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虽然脸色苍白，却压不住眉目间的艳丽之色。虽然看起来便美丽至极，却没有人敢上来搭话，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地看着凌有梦。
那只骨肉匀称，苍白漂亮的手握起了酒壶，倒使人羡慕那只酒壶这般好运。
凌有梦倒了酒，还没喝，便被人一把夺过去。
来人道，“你身体不好，这里的酒都带有□□，不适合你喝。”
凌有梦抬眸，夺他酒杯的人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穿着一件看起来很随意的衣裳，脸上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笑意。
凌有梦把酒杯又夺过来，他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年轻人笑道，“但是现在可以认识了，我叫沈浪。”
凌有梦道，“你不认识我你就敢夺我酒杯？”
“嗯？”沈浪在凌有梦面前坐下了，他即便是不笑，脸上也像是自带三分笑意，他道，“我方才见老鸨对你笑脸相迎，又透着几分害怕，想必你是很了不得的人。”
凌有梦拳头抵在唇边克制地笑了一下，又飞快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看得沈浪暗暗稀奇，只觉得这少年倒像是某种被夸之后喜不自胜又故作矜持的小动物。
“我叫凌有梦。”
凌有梦道，“我就是要让他们怕我。”
“这样啊？”沈浪点了点头道，“为何要让他们怕你？”
凌有梦皱眉，“因为长得太好看了，他们不怕我的话，就会来骚扰我，烦死了。”
“这样啊。”沈浪又点头，“那确实该让他们怕你。”
凌有梦道，“你看起来是个正经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沈浪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逮我那不听话的哥哥回家。”凌有梦似笑非笑道，“他若是管不住自己的话，我来管，那玩意不要也罢。”
沈浪莫名觉得□□发凉，他道，“我来找我朋友。”
凌有梦点了点头，“毕竟男人嘛……不守男德，几把骨折知道不？这种地方，你还是少来。”
沈浪连连跟着点头，“你说的是，你说的是。”
凌有梦拍了拍沈浪的肩，觉得孺子可教也，不像他那位好哥哥，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地跟他那群狐朋狗友们来这些风月场所。
这样想着，凌有梦又咳嗽起来。
他苍白的脸上染上殷红之色，像是涂了胭脂一般，颇为漂亮。
沈浪怔了怔道，“这里味道大，你不如出去等吧。”
凌有梦道，“你也出去等吧，这里面确实脂粉味大，我对这些受不了。”
“那我出去做什么？”沈浪茫然问。
“反正都是等朋友，外面等也差不多的，难道你还想在这里等着她们过来陪你喝酒？”凌有梦示意沈浪看旁边那些女孩们。
沈浪：“……嗯，倒也没有，只是我朋友……”
“你朋友也不是小孩了。”凌有梦站起来道，“走吧，我请你喝酒。”
沈浪道，“那就多谢了。”
“谢什么？既然碰上了就是缘分，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一起喝个酒而已。”
“喝酒……你不等你哥哥了？”沈浪问。
凌有梦回头看了一眼怡红楼道，“他啊？让他着急去吧。”
沈浪：“……”
不知为何，沈浪有些同情他那位素未谋面的哥哥。
这个念头闪过，沈浪笑了笑道，“看来你们关系极好。”
凌有梦扬了扬下巴，矜持道，“也就还好吧。”
那边小厮终于找到了李寻欢，李寻欢坐在窗外，拿了酒杯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好似在发呆。
小厮喘着气道，“小李公子！”
李寻欢转过头，看见小厮时怔了怔，他道，“怀庆，你怎么在这里？”
“小人随小公子来的。”小厮道。
“又又来了？”李寻欢一下子站起来皱眉道，“他人呢？”
“小公子在楼下等公子。”怀庆道，“公子，这里的味道，只怕小公子受不住。”
话还没说完，李寻欢已经转身下楼了。
“人呢？”李寻欢转头看向怀庆问。
怀庆愣了一下，“小公子方才就在这里坐下等公子的。”
“凌小公子吗？”老鸨道，“他和一个年轻人出去了，那年轻人穿着粗布衣裳，以前不曾见他来过。”
李寻欢眉头又皱了起来，“生面孔？”
“对，生面孔。”老鸨点头。
李寻欢又提步出去，他有些后悔自己出来时没有与凌有梦说清楚，也不知和谁人一起出去了。
生面孔，若是只是不认识的人还好，若是什么坏人……又又又没有武力傍身，他只怕会后悔死。
。
“沈浪，坐这里。”凌有梦拽着沈浪坐到最佳观赏处，“看戏台子。”
“不是请我喝酒？”
“嗯，看戏也能喝酒。”凌有梦弯弯唇，“光喝酒多没意思。”
“你年纪不大，喜欢得倒是一些年轻人不怎么看的东西。”沈浪笑道。
凌有梦道，“因为大夫说我需要修身养性。”
“喝酒叫修身养性？”
“我又不喝。”凌有梦笑道，“你喝，我不善饮酒。”
“那你在怡红楼还准备喝？”
“我想看看，我那好哥哥喜欢喝的花酒是什么味道的。”凌有梦道，“居然还有□□……啧，我看他真是越来越飘了。
沈浪饮了杯酒道，“那是你哥，你管得这样严？”
“我哥怎么了？哥也得听我的。”凌有梦轻哼一声，“我才是老大。”
沈浪瞅着凌有梦那小表情笑了起来，“看来你家没有人管得住你。”
凌有梦：“……我很乖的。”
沈浪：“……”乖。
凌有梦轻咳一声，“别这样看我，我真的可乖了，我在家从不惹事。”
沈浪：“……所以你在外惹事？”
“才没有！”凌有梦皱了皱鼻子，“我就是表现得凶，其实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呃。”
沈浪：“嗯？”
“那个不算……吧。”凌有梦思量了许久，“那个，不小心打碎过哥哥最喜欢的花瓶，哈哈哈。”
这三声笑中透着两分尴尬，让沈浪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浪道，“你看起来不大。”
“已经十七了。”凌有梦比划了一下。
“十七，还小。”沈浪道。
凌有梦摇头，“不小了，干爹说明年就可以娶妻了。”
“娶妻？”沈浪讶然。
“就是表示已经不小了，但是我没有想过娶妻这种事情。”凌有梦摇头道，“我身体不好，娶妻这不是嚯嚯了人家小姑娘吗？”
沈浪扶额笑道，“你想的还挺多的。”
台上的戏已经开始了。
这是一出梁祝。
凌有梦道，“这出戏我已经看过许多次了。”
“你喜欢看这种戏？”
“不是。”凌有梦摇了摇头，“我来时，总能遇到这出戏，也不知为何，这里似乎格外钟爱梁祝。”
说话间，李寻欢已经踏步进来了。
他四下张望，总算看见凌有梦与一个年轻人坐得极近在说话。
他还未说话，怀庆已经赶紧上去了，附在凌有梦耳边低声道，“小公子，小李公子来找你了，他好像很生气。”
凌有梦转头看去，果然见李寻欢落后几步过来，他道，“他还好意思生气？”
怀庆不敢说话。
凌有梦冷哼一声，他双手抱胸，看着台上也不说话。
沈浪微微挑了挑眉，看着李寻欢走近，他微微拱手道，“在下沈浪。”
李寻欢微微一笑道，“久闻沈大侠大名，在下李寻欢。”
凌有梦冷笑。
李寻欢和沈浪都是一顿，两人面面相觑。
李寻欢苦笑道，“小梦，你是不是生气了？”
“哪能呢？”凌有梦微笑道，“小李公子贵人事忙，我不会生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