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 锋利，冰凉，稳稳地贴在脖子上, 只有轻轻一碰，呼吸立马就会断了。
但是凌有梦却没有怕。
他看着叶孤城，手指轻轻地碰到了剑身, 刺痛和鲜血一起出来。
叶孤城往那抹红色看了一眼，鲜红在指腹上显得格外漂亮, 叶孤城又看向凌有梦道，“你不怕？”
凌有梦道, “我怕。”
“你不怕。”叶孤城道，“你呼吸未变，心跳未变，你为何不怕？”
凌有梦抬眸对上了叶孤城那双眼, 他微微一笑道，“因为我相信叶城主不会杀我，若是真的要杀我, 这剑不是在我脖子上而是在我心脏上。”
“你为何笃定我不杀你。”
“也许叶城主更想邀请我去飞仙岛做客。”
叶孤城看着凌有梦, 凌有梦的眼神不闪不避, 两人对峙了许久, 最终叶孤城把剑收了回去。
凌有梦道，“若是西门吹雪，他的剑必要见血才会收回。”
叶孤城道, “我不是西门吹雪。”
凌有梦微微笑了笑，他抹去指腹的血, 没看见叶孤城的目光也落在那沾着血的手指上。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脉搏狠狠地跳动了一瞬。
他还是怕的, 这也是玉罗刹教给他的，即便是怕，也要稳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绝不要让人发现他的恐惧。
面前的人是叶孤城，横在脖子上的剑也是叶孤城的剑，有几个人不怕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剑？
外面逐渐开始嘈杂热闹起来，凌有梦很想撩开帘子看看，但是他看着叶孤城阖上的双目，只能悄悄地换了个姿势坐。
车外的人忽道，“城主，我们到了。”
叶孤城睁开眼，淡淡的瞥了一眼凌有梦道，“走吧。”
凌有梦：“……我也去？”
“自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凌有梦跟着下了马车。
叶孤城走进了酒楼，酒楼里本喧闹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叶孤城身上，这种感觉诡异莫名。
叶孤城却没有觉得不对，他抬起脚步往里走，那些人又把收回目光，各谈各的。
后院有一个人在练剑，旁边的陆小凤抱着酒壶问，“你杀了独孤一鹤，他的弟子们定会来找你报仇，听闻他的弟子中有一位用剑极好。”
西门吹雪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剑停了下来，看了过去。
陆小凤随着西门吹雪的目光看过去，愣了愣，“小梦。”
随即他又道，“叶孤城？”
凌有梦在叶孤城身后露出一个苦笑来。
“西门吹雪。”叶孤城道。
“叶城主。”西门吹雪依旧冷淡简洁。
“听闻你与独孤一鹤一战，他死了。”叶孤城道。
西门吹雪又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只是这么两句话，叶孤城提步欲走。
陆小凤忙道，“叶城主，请留步。”
叶孤城微微侧头，没有说话。
西门吹雪的声音冷而平，“凌有梦，过来。”
西门吹雪远不及叶孤城危险，起码西门吹雪从来没想过要自己的命，所以凌有梦也挺想过去的。
叶孤城似是笑了笑，他道，“西门庄主，这位公子是应叶某邀请，要去白云城做客的客人。”
西门吹雪道，“他是万梅山庄的人，叶城主若是要带他走，也该问问万梅山庄的意见才是。”
叶孤城微微颔首，“是叶某不是。”
他看向凌有梦，平静道，“凌公子，你过去吧。”
被几双眼睛盯着，凌有梦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被扼住命运的喉咙不过如此。
凌有梦总觉得，自己若是走向西门吹雪，说不定叶孤城的剑便会刺穿他的心脏，虽然以叶孤城的骄傲，绝不屑于背后杀人。
他站在原地，鼻尖已经因为紧张而出了薄汗。
陆小凤微微皱了皱眉，跳下去站稳，然后朝着凌有梦走过去笑道，“我说你，你想去飞仙岛做客，也得跟我们说一声是不是？”
说罢他朝着凌有梦伸出手，握住了凌有梦的手，随即他目光微凝，“你受伤了？”
“没有。”凌有梦摇了摇头，只是为了让自己稳住，所以才故意擦破了皮，算不得什么受伤。
陆小凤道，“瞧你这委屈的小模样，疼吗？”
凌有梦：“……”
“我这样关心你，你一定是高兴惨了。”陆小凤叹气，“毕竟我这样善良的人，世间少有。”
凌有梦：“……”
他被陆小凤拉着回到西门吹雪身边，再回头去看，叶孤城已经不在了。
陆小凤问，“你怎么就把叶孤城给招惹上了。”
凌有梦这才真委屈了，“我哪里招惹他了，他要杀我，我自然得想办法让他不要杀我，保住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怎么遇上他了？”陆小凤又问。
“我早上入城的时候迷路了，你别这样看我……”
陆小凤不可思议，“万梅山庄道这里拢共几里地，你也能迷路？”
凌有梦：“……总之我迷路了，然后遇到了叶孤城的马车，他知道我自关外来就想杀我。”
“是吗？”西门吹雪不冷不热道，“你我都知道为什么。”
陆小凤微微挑眉，果然有问题，这问题还能惊动叶孤城……
凌有梦：“……你能不能别崩人设，动不动就怼我，你是冷傲的剑神不是怼神。”
西门吹雪：“……”
陆小凤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你俩相处得不错。”
凌有梦又嘀咕，“哪里相处不错了？”
西门吹雪道，“走了。”
凌有梦忙跟上，“去哪？”
“回去。”
“就回去了啊？”凌有梦问，“我刚到呢，我还想去看看花满楼呢，那日他借马车送我回万梅山庄，我还没道谢。”
西门吹雪道，“我也没说你也要回去。”
凌有梦：“……”
“得了，得了。”陆小凤道，“小梦你跟我走，我们去找花满楼，让大庄主一个人回去。”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了陆小凤一眼，陆小凤也不怕他，拽着凌有梦就往外走。
凌有梦回头看了一眼西门吹雪问，“你要去吗？”
“这人这样无情去做什么？”陆小凤道，“你让他走。”
“可是我的马被叶孤城的人牵走了。”凌有梦瘪了瘪嘴，“西门吹雪有马车。”
他好歹能蹭个马车。
陆小凤，“有我在还会让你走回去不成？”
凌有梦再回头，却见西门吹雪已经跟了上来。
陆小凤啧啧称奇，“西门吹雪，你还真的跟上来了啊？”
“顺路。”
“花满楼住在城南，你回万梅山庄要从城北走，哪里顺路了？”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看了陆小凤一眼。
凌有梦心道，西门吹雪肯定想让陆小凤闭嘴。
今日花满楼的楼里不仅有花香，还有琴声。
凌有梦下了马车奇道，“庄主怎么不出来？”
陆小凤又道，“你别管他，我们上去。”
好歹还是送了自己一程，凌有梦拨开帘子，仰着脸看西门吹雪，“真不上去啊？”
西门吹雪垂眸，看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唇，平静道，“不去。”
凌有梦点头，“那我上去，你是不是要等我啊？那我会很快就下来的。”
西门吹雪盯着晃动的帘子看了一秒，手指碰了碰唇角，然后面无波澜地闭上眼。
他自然是记得凌有梦的，除了幼时那一面，后来他也曾见过一次凌有梦。
他名义上的父亲，向来阴鸷高傲的男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将纤细漂亮，红衣张扬的少年抱在怀里好生安慰。
只一眼西门吹雪便知道，玉罗刹对那少年的感情不正常，偏偏那少年无知无觉，满眼的孺慕之色，他无比信任着他的这个师父。
而也是这一眼，西门吹雪便认出，这是他幼时见过的并错认为女孩子的凌有梦。
这很奇怪，孩子从小到大变化是很大的，更何况他与凌有梦十年未见，他本应不知道凌有梦长何种模样，但是西门吹雪却觉得自己似乎与他一同长大一般，一眼便能将人认了出来。
“庄主。”车夫低声道，“外面有人牵了马来，说是还给凌公子。”
…
花满楼倒了杯茶给凌有梦道，“只是一点小事，不需要特意道谢，更何况，我们还是朋友。”
凌有梦接过水又说了声谢谢。
花满楼无奈道，“刚说了不用谢谢。”
凌有梦微微眨眼，“好的，下次不说了。”
“你这几日去万梅山庄是不是勤了些？”花满楼忽然转向没说话的陆小凤笑道。
“没有很勤啊。”陆小凤觉得自己很冤枉，“今日和他就是偶遇，他被叶孤城盯上了，要是没遇到我，只怕此刻他也见不到你。”
花满楼奇怪，“你手里可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想要的？”
“说来话长……”凌有梦道，“我长话短说，他确实看上了我手里的一样东西，但是我却不能给他。”
陆小凤怒道，“凌有梦，这一路上你不跟我说，一见花满楼你就说了，你是不是太区别对待了？”
凌有梦：“不是……你也没直接问我，我总不能直接跟你说吧？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事，本也是不想说的。”
凌有梦又叹气，“但是可能是因为七童特别让人有亲切感，跟他说话很容易说心里话。”
“你的意思是我不值得你说心里话？”陆小凤震惊地瞪大眼，“我终究还是错付了。”
“没有这个意思。”凌有梦道。
陆小凤哼了一声道，“我原谅你了，以后有事，我绝不能比花满楼后知道。”
花满楼笑着摇头，“陆小凤，你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陆小凤一本正经道，“你不懂，我与他先相识，这不得有个先来后到？你就是后来者。”
饶是花满楼也无语了一瞬，“我未曾发现过，陆小鸡你竟这样小心眼，今日你知道的说起来不也比我早些？”
只有凌有梦一脸迷糊，“……大家都是好朋友，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