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赵琦儿抬手示意老人稍等,转身跑进了房间中,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两张宣纸。
把两张宣纸摊开放在棋局之上,赵琦儿说道:“先生,按照市井坊间的传闻和我此前的调查,这个林途应该是没有什么文采的,正如您之前说的那般,此人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只不过,前些日子我见他的时候,却是看到了这两首词。”
“词?”
老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得,蓦然抚须大笑起来。
“先生,你看过再笑也不迟!”
“好好好,听你的。”
老人强忍着笑,低头看向那两张宣纸。
只不过,下一刻老人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赵琦儿:“这……这是他写的?”
赵琦儿也是神色复杂起来:“的确是他写的,就是那字儿是在不堪入目,所以我便单独誊抄了一份。”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老人口中越是诵读,神色就越是凝重。
“这当真是那个纨绔写出来的?”
还没念完一首词,老人便第二次抬头,满脸不可置信的询问赵琦儿。
赵琦儿点了点头:“十有**是他写的,我听他的贴身丫鬟说过,某天晚上,林途忽然时候要写些东西,拿起笔墨思量片刻之后便写下了第一首词。”
“那丫鬟还说了,当时她也不相信这是自家少爷的手笔,可没想到那林途就当着她的面儿,又写下了第二首词。”
老人眉头紧锁,赶忙拿出第二章宣纸。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赵琦儿细细回想了一阵子,说道;“这首词词牌名有些古怪,林途说这是他胡诌的,还说词牌名全凭我定夺。”
老人却没有回话,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诵读那两首词,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从一开始的震惊错愕,到后来的惊喜与狂热,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老人才恋恋不舍的放下那两张宣纸,唏嘘一句:
“如果这两首词真的是那纨绔写的,那此子便太不简单了!”
“如果我没猜错,他以前应该都是在藏拙啊!”
“藏拙?”
老人抬手指向其中一张宣纸某处,解释说:“这首词上片望月,既怀有壮阔思想,又脚踏实地,一开始就提出了明月几时有的问题。
下一句的把酒问青天,更是与屈原的《天问》和诗仙的《把酒问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简直妙极!
尤其是‘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一句,明明没有用上任何描写情感的字眼,却把妻子在自己心目之中的形象描绘的栩栩如生……
夫妻久别重逢,却没有卿卿我我,反而相顾无言泪流不止,仅仅一句话,就把这个梦境彰显的无比凄凉,简直就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啊!”
赵琦儿一愣,随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敢骗我!”
老人有些疑惑,示意赵琦儿稍安勿躁,问道:“他骗你什么了?”
赵琦儿忽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他……他说这里写的是他娘……”
老人有些错愕,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不顾赵琦儿的满脸羞红,继续自顾自的赏析这两首词。
不过,赵琦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听先生如此细致的解析这两首词,她对于词的内容多了几分了解,只是越了解词的内容,就越是觉得那人形象飘忽不定。
“先生,你说有没有人是忽然开了窍的?”
“当然有!”
老人头也不抬,双眼依旧看着那两首词,口中却说:
“唐朝有一位丞相大人,名叫燕云川,辅佐先皇二十多年,成就了史上大名鼎鼎的泰和盛世。
燕云川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年少时不务正业,而把青楼当成自己的家,二十三岁忽然开窍,闭门谢客读书三年有余,在泰和六年中了功名,泰和七年高中榜眼,泰和八年出任庐县县令,吏部考评全部是优,后来升任庐州知府,三年后入京,任中书门下仆射,没过多久便官至丞相。”
“这燕云川乃是一代奇人,其子燕北溪辅佐两代君王,六十岁高龄官至丞相……
燕云川一家三代丞相,何等传奇!”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燕家至今都是临安城出了名的名门望族。
老人断断续续的说了不少事情,沉默片刻之后忽然抬头问道:“我好像听说燕家次子燕律文对你十分爱慕?”
赵琦儿毕竟是女孩子,被先生如此直白的询问感情问题,自然是要羞赧的。
不过,她虽脸红,却也如实回答了问题:“燕家曾经派人上门提过此事,不过,我……”
说到这里,赵琦儿便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了,一张俏脸都快变成夕阳红了。
老人抚须而笑,说了一句:“燕律文这孩子我倒是见过,挺不错的,前些年便高中榜眼,风采与容貌都是一流,为人处世滴水不漏,颇有先祖风范。”
赵琦儿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就是一个书呆子!”
“你说什么?”
赵琦儿连连摆手:“没说什么,先生,我是想问问,那个林途有没有可能是忽然开窍了?”
老人沉吟了许久,看了看满脸期待的赵琦儿,又看了看手中两首词,这才缓缓说道:
“如果只是看这两首词的话,倒是完全看不出来林途是个整日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倒像是个伤春悲秋、情感缠绵又人生不如意的才子。
如果他可以静下心来,学那燕云川闭门读书三年,必然可以在朝廷上大展宏图!”
赵琦儿听着先生对林途的评价,又想起了林途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规划,以及稻谷产量翻番的事情,心说这林途好像从来没想过要认真读书。
既然他能写出如此惊才绝艳的两首词来,那么就说明此人是个可塑之才,自己以后得找机会好好劝劝他。
在这个年代,哪怕商贾之家富可敌国,依旧是下九流末等行业,始终不会被人高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