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但千落峰和习武场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人多口杂,脚步声一阵接着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不停从四面八方传来。
推开窗,林风笑无奈地冷呵一声:“我如今可算是明白了,为何刚来门派那会被师兄师姐们冷眼相对了......”他看向远处天边刚翻起的鱼肚白。
哎,这还未到辰时啊。
身旁的虎尧懒散道:“这也不能怪他们,明日便是择师。”
说是择师,其实是择徒。新人入门三月要学些最基本的武学,教的都一样,但对于武学的领悟却是各有参差,为了能脱颖而出,自然要勤奋苦练,虽然选择权不在自身手里,但自己却有站在高处,让别人看到的权力。
千落峰顶,乾坤台上,不少人都聚集在一块,一连三月他们都在讨论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被选上,若是没被选上,离开琴川,自身连带着家族都是会被人耻笑。
一晃就到了午时,百药阁聚集了不少人。
“吃饭就在堂内好好吃!你端出来作甚?端出来也就算了,为何不肯好好走路!“紫衣气焰越说越大,后面直接吼出声,眉头整个拧在一起,宛如缰绳。
黄衣少年不甘示弱道:“分明是你不肯好好走路撞了我,将你我都弄得如此狼狈。“争峙的两人身上满是油渍,少年虽然皱着眉头,但表情却要比面前人好看许多,“换句话说,门派何时有过饭一定要在堂内吃的规定,还劳请找出来。“
周围聚集了不少人,黄压压的一片,不少人心中感慨,这少年乃是新人,还未正式入门,却敢与师兄对峙,真是有气魄。
见紫衣说不出话,少年挽起衣袖,将地上的碎碗残余拾干净,刚起身的他被紫衣拎起衣领,“你想走?今天若是不跪着给我道歉就别想走。“
众人哗然。
少年挣脱不开,脸色涨红:“我虽未入门,但你我也算同辈,岂有向同辈俯首磕头的道理?“
紫衣眼神凶恶,恶狠狠道:“我乃皇室宗亲,你跪我也不算折辱。”
围观的众人多未新人,他们面面相觑,却依旧无人敢站上前来说话。他们都还为正式入门,若是替人出面殃及自身,那不知要承担多种后果。
眼看事态不对,人群里有人悄悄隐了去。
黄衣少年依旧不甘示弱,紫衣彻底怒了,威胁道:“反正你也未入门,那也不算是我师弟,我也不必对你和睦,你可知晓我的手段......”
“噢?什么手段?”楼阁之上,传来声音。
对峙的两人惊愕,紫衣方才说那话是凑近了黄衣少年说的,声音极低,就算是周围看戏的人都不能听到,楼阁上的人是如何听到的?想到这,紫衣一身冷汗,如果来人是门派前辈,那该如何是好。
众人抬头朝楼阁上看去,与此同时,蓝衣少女已然出现在了黄衣少年身后,紫衣回过神来,手上的力道也逐渐退去,朝后退了两步。
众人不识眼前容貌清丽的少女,却识得她的这一身蓝衣。
这是常舜长老门下的弟子服饰,这位长老闭关多年,早已不再收徒,传闻他的弟子世间云集,遍布朝堂和江湖,各领域的佼佼者不少便是出自于他的教诲。
少女嘴角上扬,眼底却不见任何笑意。众人见紫衣的神情也知道,他这是碰上硬茬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紫衣叹气道:“萧净笙,又多管闲事是吧?”
众人大惊,在场无人不知萧净笙。
传闻她天资聪颖,关于她的传闻是数不胜数,总而言之,她是一个天才。
目前实力无知,传言道她已经油尽灯枯,各方面都已经到了瓶颈无法突破,也有传闻称她的修为正在逐一退去,再过几年就要沦为一个普通人。
“多管闲事......“萧净笙喃喃重复,然后笑得更为肆意,“萧潜,你不是有手段要展示吗?我来看.....不对,我是来捧场的。“
经年累月,萧潜和萧净笙过节颇深,都不用她激,他便顿时火大。
“萧净笙,你一个皇室旁支的旁支......“
他话未说完,萧净笙接着道:“岂敢在我的头上动土。”
萧潜脸色更为难看,萧净笙则是一脸笑意,“怎么回事?翻来覆去还是这句话?”
琴川门派有过规定,凡是到此学者,不可依仗家世欺人。
多年前,萧净笙评价过这个规矩,她觉得甚好,凡是到此学者,要按修为论事,张口闭口谈及家世者,全是废物。
她本不想管闲事,但看到她最讨厌的萧潜在这里仗势欺人,她想了想绝然不会放过这个能让萧潜吃瘪的机会。
她回头,看了一眼:“师弟,你贵姓?”
黄衣少年怔了怔道:“浮丘乐。”
见萧净笙似乎要为浮丘乐撑腰,黄衣也不再顾及,人群中便有人说道:“门派有规,不可依仗家世欺人,方才明明是这位师兄走路不看路,撞了人不仅不道歉,还要反咬人一口,分明就是欺负我们尚未择师,无人撑腰罢了。”
“就是,不过是比我们入门早了几年,怕是资质一般平时受到压迫,无处泄愤拿着我们撒火罢了。”
有人冷笑一声。
“上山不知为习武,多者为修身养性,这位师兄看着一定是‘资质平平’啊。”
萧潜脸色白一阵紫一阵,他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气焰,看着面前默不出声的萧净笙,他咬牙冷笑道:“萧净笙你得意什么?除了这些未入门的弟子,门派里何人不知你的资质也就如此,多年来毫无长进,再过几年修为衰退,滚回你的百里郡,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分气焰!“
萧净笙终究是常舜长老门下的人,他只是如今动不得罢了,再等几年一定要好好折磨她。
萧潜拂袖离去,众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屑耻笑。浮丘乐作揖朝萧净笙行礼致谢,新人也围了过来,纷纷感谢萧净笙方才出面帮助。
萧净笙挑眉:“我并未帮你们。”
众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听萧净笙又说道:“是你们自己人帮了自己人,互帮互助其实也没那么难。”
她说完,转身朝楼阁走去。众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一眼牌匾,‘渊虚阁’三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浮丘乐道:“这渊虚阁为何我没有印象?”
入门以来,他将门派里的规矩和布局都记了下来,唯独这渊虚阁确实是没有印象。
俞梧桐看着眼前的牌匾,附声道:“没有印象是对的,这渊虚阁在地图上并未出现,地图上这里似乎是一片翠竹林。”
众人走向前去,想要一探究竟,却被门侍以无形之力将他们击退了几步。
门侍神情严肃,脸色就差写着‘不得入内’四字。
俞梧桐上下打量道:“为何萧师姐能进去?”
白无涯笑道:“你猜猜自己为何叫她师姐,又猜猜方才萧潜为何不敢冒犯于她。”
俞梧桐顿时哑口无言,过了片刻她开口道:“如若能被常舜长老收在门下就好了。“
常舜长老德高望重,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能够拜在他的门下,那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可惜,六年前他便不再收徒了。
常人是九岁可到琴川拜师,而萧净笙却是六岁,天赋可想而知。
白无涯弯眼一笑:“你们说,传闻是真的么?萧师姐的修为真的在逐渐退去吗?”
俞梧桐道:“退一步说这事,萧师姐至少站在云巅过,许多人穷尽一生都不能够到达的境界,人家年纪轻轻就拥有过,即使修为尽失,我觉得也是不枉此生。”
众人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
恍然间,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声音。
“我同意,你说得很对。”
俞梧桐愣了愣,抱手的姿势瞬间放下,她笑了笑:“萧师姐,我们开玩笑的,哈哈......”说完,左手拉着浮丘乐,右手拉着白无涯麻溜迅速地离开了渊虚阁门前。
众人见状,也不敢在进行待下去,纷纷散开,朝在四面八方奔去。
渊虚阁内,群书遍地,萧净笙坐在地上,倚靠在书架一角,整个人懒懒散散,早已褪去方才与萧潜对峙的桀骜不羁模样。
一位老者从暗处走来,看着遍地杂乱的书籍,顿时怒火冲天,他用手杖给自己移出一条路,站在萧净笙面前,声音苍老却不失气势:“竖子!你给我速速从这里离开这。”
遍地杂乱的书籍并未让他生气,因为他知道萧净笙的一个惜书的人,自然不会把这些典籍搞得破败,她每次离开都会将典籍放回原处,并将自己所到之处都打扫干净。
只是这看书看到废寝忘食的习惯得改一改。
萧净笙起身,恭恭敬敬给老者行礼:“安老,许久不见。”
安老不予理会,用手指指着门口,表示让她立即走。
“可我还没打扫呢......”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满屋子的书。
“这些你不必管,只管去吃饭睡觉。”
话不过三,萧净笙顺着方才安老移出来的路,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渊虚阁。
她有意走人少僻静的路,可不曾想哪里都是人。明日便是择师大典,各处都在仔细修饰和打扫着,她为新人仗义直言的事情已然传开,走到何地都有人在远处指着她相互讨论着。
萧净笙从小就明白,无论是大事小事,鸡毛蒜皮的零零碎末的事,只要与她相关都会被弄得人尽皆知,她是一个真真正正活在别人眼皮底下的人。
还好,她不用看人脸色。
直至个人住所,她才无人打搅。
门外的喧嚣与她无关,应该说,整个择师大典与他们风灵院没有任何关系。别院每三年添置一次新人,院内也会极其热闹有乐趣,如若师傅收徒,那么他们的乐趣就是教师弟师妹们心法和武学。
可风灵院随了常舜长老,太孤僻和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