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高点那个叫田桂芬,家里原也是农户。
咱这儿前些天不是下过场大雨吗,他们那儿是雨就没停过,直接把河堤冲毁。
田氏家住的村子刚好在下游,可不首先就遭了殃嘛。
一家老小全被冲没影儿,也不知能活下来几个。
我都不知说那田氏是好运,还是命不好啊,她当天去了娘家才逃过一劫。
回去半路听说村子没了,没法子只能跟着娘家一块逃荒。
结果到了咱这儿后,娘家人嫌弃她拖累,要把她给卖咯,换盘缠好继续赶路。
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强留在娘家也没个好,不如卖去牙行讨个活路。”
京城乃天子脚下,一般难民都会希望能离那近些。
越是贵人多的大城,越容易讨生活,哪怕进不了城内,也会有贵人发善心施粥赠药。
田桂芬的经历,让几人连连感慨,果然现实总比想象中残酷。
她因娘家逃过一劫,又因娘家的遗弃,不得不自愿卖身,实在是让人觉得荒诞至极。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叫胡双喜,她家倒是比田氏家好点,早早便有预警,带着家当逃出来。
可惜遇上个刻薄的婆婆,嫌她生了两个闺女,要让儿子休了另娶。
你说这都到逃荒的时候咯,啷个还有心思想这些破事儿?
就他们家那个条件,还想要休妻另娶,这不是癞蛤蟆找青蛙,长得丑玩得花!”金氏说着话,忍不住骂骂咧咧。
宋绵竹心里不好受,脸上差点没绷住,她奶其实不常骂人,没想到花样还挺多。
“那胡氏也是个硬性子,非要带走自己两个闺女,怕自己走后夫家待孩子不好。
本来那家人是不同意的,两个丫头养那么大,嫁出去还能换点彩礼。
胡氏没法子,自己若是被休,闺女不定什么下场,只能想了这么一招,让他们把母子仨卖去牙行换钱,也好过被生生拆散强。
想着若是能遇上个好主家,把仨人一块儿买了去,便是最好不过的事。”
话音一落,金氏便转头盯住孙女,好像在确认什么。
宋绵竹微怔,略一思考后道:“莫不是我买的那两个小姐姐,便是胡婶子的闺女?”
“可不就是嘛!你说怎得会这么巧!”金氏看看四周,明明路上没人,却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
她脸冲着宋绵竹,眼睛却瞥向老道士,“绵丫头,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跟道长学卜卦咯?
要真学咯,奶又不会怪你,可别在想着蒙我啊!”
老道士嘿然一笑,也是饶有兴趣看向小姑娘。
“哪儿啊,真没有,卜卦这种绝活,哪是那么好学的。”宋绵竹无奈摊手。
“那你咋知道,她们是一块儿的?我刚可问过咯,她们说你一进门便选人,啥都没问过。”金氏狐疑道。
“嗐,我是没问过,但我会看啊,当时虽没人出声,但是她们挨得挺近。
那屋里就两个年纪小点的,我这不是觉得年轻小姑娘,容易被人买回去当通房嘛。
干脆救她们一把,再说年轻人学东西快啊。
胡婶跟她们站在一块儿,瞧着面相也是老实,索性顺手买咯。”
“就这样啊…”金氏咂咂嘴,怎么看怎么有点失望,就这还不忘嗔句,“小姑娘家家,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那通房是你能说的嘛。”
“你就说我做得对不对吧,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宋绵竹撇撇嘴,觉得她奶抓重点可真是一绝。
金氏叹口气,何止是有可能,“嗐,以后不想这些糟心事。
两个姑娘,姐姐叫招娣,妹妹叫来娣,听听这名儿就知道咯。”
宋绵竹点点头,“总归是到了咱家,只要她们老老实实,好日子在后头。
这人啊,咱还是先得防着点,以后慢慢看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几人说着话,很快来到太山。
金氏急着要去把大伙儿召集起来,好把买人的事交代下。
再者人手是到齐了,作坊要怎么个办法,活儿要怎么做,也得拿出个章程来。
宋绵竹瞧着那急匆匆跑走的背影,还真有被她奶提醒到,冲着老道士露出迷之微笑。
老道士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不由打趣儿,“唔,丫头你有话便说,别这样看着贫道,待会元白该不高兴呢。”
“咳咳,我去地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贺闻射过去个眼刀子,抬腿走人。
“一把年纪咯,能不能注意点身份,别总拿小年轻逗闷子,活像个老不修。”宋绵竹板起脸鄙视。
“我要是老不修,你就是小不修。”老道士觉得自己很冤,要说拿人逗闷子,这里谁能比她强啊。
“咱还是说正事吧。”宋绵竹笑嘻嘻转移话题。
“您老不是能掐会算嘛,能不能帮忙算算,那边的雨什么时候能停,洪涝得持续多久,会不会影响到咱这片儿啊?”
老道士笑了,“这话丫头不该问我,而是要问你自己。”
“问我?”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嘛。”
“哈?”
“按照你想的去做,或许不光能救民,还能让你如愿以偿。”
“我问东来,你说西。”宋绵竹再次丢个鄙夷眼神,扭头走了。
小心脏噗通噗通跳,老头说话玄乎得很,不会真的知道点啥吧。
工棚里,女人们搬板凳,男人们就地蹲下,呱唧呱唧嗑瓜子,竖着耳朵等着听发话。
在这方面,宋绵竹是当仁不让,很自然站出来给众人拿主意。
自家如今能拿出去卖的东西,暂时定为:香皂,牙刷牙粉,核桃果干,咸鸭蛋。
既然要走分销的路子,那便要选适宜在村里卖的,这几样东西体积小,易于存储,也方便小摊贩携带。
益智棋则被暂且押后,她有点摸不准,在这个填饱肚子都困难的年头,住在村里的应该舍不得花钱买个玩物吧。
.小姑娘站在最中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六零七零年代开大会……
她摇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见四处已经没了板凳,干脆往长桌上一坐。
“首先,做吃食一定要干净,要注重个人卫生,这方面得交给我奶跟大伯母盯着。”
四样东西的做法,实在是很简单,到时候自己去教个一两回便可。
之后形成具体的流程,便不需要她啦,但是卫生是一定得注意的。
宋家一干人里,除了二房外,原先也是不讲究的,可在宋绵竹的不断洗脑下,如今也知卫生的重要性。
就连宋武都被李氏逼着,天天擦澡洗脚,每日两次刷牙,整个人都变得干净多,跟村里那些邋遢汉子完全不能比。
说是买人来办作坊,太山上那些活也能做嘛,等于是给自家找了四个人手回来。
至于具体活儿怎么分配,每天先喂鸡还是先做香皂,那便不需要自己多言啦。
金氏点点头表示知道,孙女成天说啥并从口中入,连生水都不让喝,她哪儿还能记不住啊。
没想等了半天,等不来下句,她不由瞪大眼睛,“没啦?”
宋绵竹两只小脚荡阿荡,“没啦,这作坊嘛,最重要的便是干净,其他的有您老把关,哪还用我多说嘛。”
“把咱喊过来就这一句话,你这又是来逗闷子啊。”金氏没好气站起来。
“咋成我喊得啦,明明是奶你把大伙儿召集起来,你说是不是啊大伯?”宋绵竹无辜眨眼。
宋武低头看鞋面,好像在找哪儿有洞。
大伙儿心虚转开视线,呱唧呱唧沉迷嗑瓜子,生怕小姑娘下个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