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再盛大繁华的宴会,也终有结束的时候,此时的向府,早已不复喧嚣,宾客们皆已散去,只剩下仆人们在忙忙碌碌地收拾打扫。
云居寺中,一片寂寞冷清。
禅房内,一点孤灯如豆。
两位老者相对而坐,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好一个‘踏破贺兰山缺’!没想到我大宋,居然还有如此血性男儿!”张叔夜赞了一声。
宗泽摸着胡子,微微颔首,“燕云十六州,一直是我汉家儿郎心中之痛,只是想要收复燕云,却是谈何容易。”
张叔夜想了想,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怒声道:“只可恨蔡京,高俅等奸佞误国,祸乱朝政,贪官污吏横行,文官爱财,武将怕死,种种乱象之下,老夫只恐收复燕云一事,终究是黄粱一梦。”
宗泽脸上亦是露出一抹苦笑,他想了想,出言安慰对面的老友,“嵇仲你乃朝中清流领袖,官至礼部侍郎,皇上对你也极为器重,你又何须气馁,须知官家乃英明之主,朝廷早晚会拨乱指正。”
张叔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事关社稷,某定当全力以赴,与蔡京,高俅老儿,斗个天翻地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新收的这个弟子,委实了得。”
“老夫只是遗憾,下手晚了一步,竟眼看如此良才,被你收入门下。
其实前些日子,此子被人污蔑,却能逆风翻盘之时,老夫便对他欣赏不已。”
提起宁策,宗泽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宽慰的笑容,“呵呵,老夫这个弟子,也算是个不学有术的典型,虽没见他做过什么好文章,但这诗词上的文
采,却是有几分的,”
想起李培,张叔夜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宗泽,“除此之外,他还有一肚子阴谋诡计!”
宗泽哈哈大笑,“这个刁滑小子,倒不像老夫这么方正耿直。”
“安置百姓,显示担当,一首满江红,抒发抱负,展现才华。
至于两次从李培手中赢得巨额钱财,则让人见识到了他的手段,”张叔夜正色道:“此人目标远大,手段高强,来日之前途,不可限量。”
“汝霖兄,此人乃是可造之材。”
宗泽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嵇仲所言,老夫亦是深表赞同。”
“对了,明日某便会启程回京,临行之时,有件事也该告诉汝霖兄你了。”张叔夜微微倾身,说道。
“哦?”宗泽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对面的老友,“是何事,如此郑重?”
张叔夜压低了声音,道:“官家当年听信奸臣谗言,贬斥了汝霖兄,但奸佞小人难以长久,而官家毕竟是贤明之君,如今已有后悔之意。”
“若老夫所料不错,”
“不出意外,一月之后,应该就有朝廷的旨意下达,着汝霖兄回京任命。”
张叔夜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宗泽顿时便吃了一惊,手中茶盏,不知不觉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
“赵宁,你明天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老师宗泽,即将被朝廷起用,官复原职。”宁府之中,宁策靠在椅子上,吩咐赵宁说道。
“此事一定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千万不能被人知道是咱们做的。”宁策特意嘱咐道,“尤其是,不能让杨志得知此
事。”
虽然今日出了大名,但想让官迷杨志归心,宁策觉得自己还得下点猛料。
于是便让赵宁放谣言出去。
现在全城都知道自己是宗泽的关门弟子,宗泽如果高升,自己的仕途定然更加水涨船高。
杨志说不定就会主动投效自己。
至于万一以后谣言被揭穿怎么办。
宁策没想那么多。
先把杨志收归麾下再说。
“对了,铅活字不是已经做好了么,连夜印刷一本书,把今年中秋诗会的前十,都给印进去,当然,公子我的满江红,要放在第一页,用最大号的字体。”宁策吩咐道。
“那咱们印刷多少本?售价几何?”赵宁问道。
宁策跳起来一个暴栗打在赵宁头上。
“你个笨蛋,这是本公子扬名的大好时机,要什么售价?收什么钱?统统免费赠送!”
“没有名气,公子我拿什么去招揽天下好汉?”
“至于数量,先给本公子印刷一万份好了,对了,李培没进前十吧?”
赵宁捂着头,急忙说道:“没有,绝对没有,李公子这次排第十一。”
宁策如释重负地坐了下去,“嗯,不错,他没进前十,我就放心了……”
赵宁哭笑不得,心想公子也太小孩子心性了。
他想了想,连连点头,“公子请放心,小人一定把这两件事办的妥妥当当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人今日亲眼看到,公子和陈家小姐坐在一起时,柳姑娘很不高兴,当场拂袖而去。”
宁策听了,也觉得有些头疼,“哎,公子我大意了啊,陈沛文这老儿坏得很,他跟本公子说有一笔五十万
贯的大生意要谈,把本公子骗去和他同坐,谁知本公子去了才知道,他想让我娶他女儿,嫁妆五十万贯。”
赵宁听了,顿时也吃了一惊,“陈员外居然会出这么大的本钱?”
宁策嗯了一声,“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会出这么多钱,当时本公子十分感动,因为这表明了他对本公子的认可,然后本公子想了想,就果断拒绝了他。”
“五十万贯!”赵宁啧啧了两声,带着点惋惜之意,“不过公子做得对,柳姑娘长得可比陈小姐漂亮多了,再说了,咱们宁家,也不是差钱的主。”
“但小人以为,公子明日还是去一趟柳姑娘那里,跟柳姑娘解释一下比较好。”
想起柳妍儿的花容月貌,宁策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心潮汹涌。
月光温柔地洒下,映照着夜幕中的襄州城。
万籁寂静。
李府中传来一阵隐约的怒骂声,和惨叫声。
书房中的宗泽,望着墙上挂着的宝剑,神情有些感慨。
杨志独自一人,站在冷清的夜色中,背着手,仰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宁策就已早早起床,穿着一身短衣短裤,在宁府宽阔的后花园中,开始晨跑。
宁策足足跑了一个多时辰,直跑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窦管家匆匆而来。
宁策便停止了晨跑,从赵宁手里拿了块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迎了上去。
窦管家今天看起来,既兴奋,又有些伤心,还有点担忧的样子。
“老朽听说公子昨日在诗会上,独占鳌头?”
宁策仰天打了个哈哈,“牛刀小试而已,不
足挂齿。”
窦管家顿时便一拍大腿,道:“祖宗有灵,祖宗保佑啊!我宁家,终于出了一个大才子,光耀门楣有希望了!要是老爷九泉之下得知此事,不知该多高兴才是……”
眼看窦管家眼圈一红,就要流眼泪,宁策赶紧制止了他。
“这个,窦叔,书院那边的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窦管家赶紧擦了擦眼角,定了定神,便道:“书院那边,老朽找人去看了,按公子的吩咐,要修建教室,校舍,图书馆,食堂,还要留出宽阔的操场,全部算下来的话,至少也要九万贯。”
“然后公子还要雇人砍伐树木,挖掘池塘,修建鸡舍鸭舍和猪圈,采买生猪,这些至少也要两三万贯,”
“这么一算,公子给的十万贯预算,可就有些不够了,老夫前来,便有一半是为了此事。”
窦管家眉头紧锁。
他办事一向得力,干练精明,十万贯原本是一笔巨款,但奈何宁策此次铺的摊子,实在太大,用钱的地方也太多。
虽然他竭力压缩了各项成本,但最终算下来,依旧超出预算两万多贯钱。
“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公子不是从李培那里赢了三万贯么?正好可以用在修建书院上。”一想起李培,赵宁就禁不住笑出了声。
“听说李培昨晚回去,被他父亲给暴打了一顿,惨叫声在李府之外都能听到,小人估计,没个十天半月,您是见不到他了。”赵宁幸灾乐祸地说道。
宁策听了,反而微微皱眉。
心想这只大肥羊……,咳咳,这位好友不露面,那可不好办了,自己可到哪里再去弄钱呢?